“小师妹，干嘛呢？”
自离开皇宫回到暂住的院落，文常卿便一直在忙碌着，似乎是在处理什么很重要的任务。
解颖秋实在耐不住性子，看了半天后还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在安排文氏那些高手今后的位置。”文常卿的视线依然没有离开手里的卷宗，“这些人数量不少，其中有能为我所用的，也有比长老们还要冥顽不化的。”
“若是处置得不妥当，今后难免不会给我们找麻烦。”
“对哦，这次那些老家伙们确实带了不少人来京城。”解颖秋回忆着自己前段时间上街闲逛时，鬼鬼祟祟跟踪自己的那些人。
实力确实都很强，但那是相对于外界而言。
如今的解颖秋，除了师父以外实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害怕谁。
“不过，小师妹啊。”解颖秋坐到一旁，看着早已大变样的文常卿。
“你是怎么让那些人乖乖听话的？让那些已经俯首称臣的老人去规劝吗？”
“当然不是。”文常卿微微一笑。
“我终归曾是文氏的人，很清楚族中那些高手的心性，他们绝不是随随便便就低头的软骨头。”
“而且哪怕是长老们，估计也都还没心服口服，恐怕不止一个人暗地里憋着劲想要趁我们不备反咬一口。”
“嗯，能看出来。”解颖秋现在还能清晰回忆起在皇宫时，长老们那很明显不服气不认命的神情。
“所以，我们还在宴会上的时候，我就已经派了一个足够让京城里那些宗家高手低头的人去‘说服’他们，方法包括但不限于杀鸡儆猴。”
“师父说过，牧羊的时候如果羊群不听话，就杀了头羊。”
文常卿说这话时很平淡，仿佛她此刻谈论的不是人命。
“嗯？那你派的是谁？”解颖秋对于文常卿的部下都有印象，除了那个叫文方胥的，似乎没人有这个本事。
“当然是文方胥啊，我这堂哥终归是文氏年轻一代第一人，总得好好利用。”
“可你不是派他去——”
解颖秋很快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原来如此，你说派了他带队去镇压宗家，只是用来吓唬那些老家伙的对吧？”
“没错。”
文常卿自豪地一笑。
“存人失地则人地皆存，这也是师父教的。”
在小世界里闭关苦修的这些年，文常卿虽然习得了那扭曲意志蛊惑人心的本领，但实打实的修为增长并不算太多，因此她只能一遍遍温习精进师父曾经教过她的其他知识。
因为师父告诉过她：这世间没有无用的知识，不过是看拥有知识的人会不会去正确运用。
“老人们过于看重他们所谓的千年家族底蕴，总觉得没了那几间屋子、没了那恢弘庄严的大祠堂，文氏就烟消云散、不复存在了。”
“他们忘了，文氏是由人建立的，由人支撑，由人传承的。”
“祠堂没了，再建一个就是；族谱烧了，再写一本就是。只要人还在，文氏就还在；而若是人没了，那么千年的家族传承也不过是废纸堆，所谓的荣耀和传说，也不过是人们茶余饭后可有可无的谈资罢了。”
“这世间，曾经辉煌一时睥睨天下，最终却化作泡影，连曾经万人仰首的旗帜也被拿去当抹布的世家豪族，还少吗？”
文常卿将处理完毕的卷宗整齐地放在一起，喝了口茶来为自己的工作画上句号。
“从一开始我就没想过要派人跑去宗家占山为王，那不过是将现在的局势延续下去罢了。”
“我待在宗家那几亩地画地为牢，族长则是带着他手下那些高手四处放火让我焦头烂额。”
“把这些人制住了，宗家的那些资产唾手可得。”
文常卿说完，习惯性地打开这扇半掩自己的表情，整个人看上去高深莫测。
“哎呀呀......”解颖秋感慨地连连点头，神情很是欣喜。
“小师妹，师父要是见了现在的你，肯定会很高兴的！”
“是，是吗？”文常卿脸一红，顷刻间原形毕露。
“我以前.......总觉得自己很没用，但师父一直告诉我不要灰心，要相信自己的才能。”回忆着与师父的点点滴滴，文常卿的笑容也渐渐阳光。
“我如今终于也算是做下了些事情，应该没有辜负师父这么多年的教导。”
“而且，当年师父没有放弃被所有人当作废物的我，才让我有了今天。所以今后，我也希望能像师父一样，让更多被当成废物的人能够重新得到一个机会。”
曾经的文氏并非不重视人才，而是对“人才”的定义太过狭隘。
跟着师父在外游历的这些年，文常卿知道了这世间并非只有修行者，更不是只有强者。芸芸众生之中有许许多多的人，他们可能一生无缘修行路，但却同样有着一身令人称羡的本领。
文氏同样应该重视起这些人。
“小师妹也开始有师父的神采咯！”解颖秋笑嘻嘻地搂着文常卿的肩膀，“记得当年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还只敢畏畏缩缩地躲在师父身后。现在也已经是威震一方的宗主啦！”
“到时候见到师父，他肯定高兴得把你抱起来举高高！”
“举高高这种事......又不是小孩子了。”话是这么说，但文常卿脑海里还是不自觉地想象起自己被师父拥入怀中的场面，一抹绯红立刻袭占了她的脸。
“嘿嘿，你这不是挺期待的嘛。”
“大师姐你别取笑我了。”文常卿害羞地遮住自己的脸，“你不也是天天念叨着师父吗？”
“对呀，因为我喜欢师父，我想要他早点回来，好和他成亲呀！”
对于纪允炆的事情，解颖秋可不像文常卿这么羞涩，她从来不会遮掩自己对纪允炆的感情。
她如今抵达了师父当年的境界，至少触及了师父当初实力的些许羽毛，应该有资格让师父给自己穿上嫁衣了吧？
“不过，师父到底在哪啊？”
然而不提纪允炆还好，这一提，解颖秋就想到自己回到现世都那么长时间了，师父却还是了无音讯，不免泄气。
“他不会不要我们了吧？”
“不会的，大师姐你别乱想。”
看似是文常卿冷静地安抚解颖秋，实际上她对于这种可能性的畏惧丝毫不亚于她这位师姐。
即便如今的她不再是当年那个只能躲在纪允炆身后的小女孩，她也还是完全无法、也不敢想象如果师父真的要抛弃她的话，她会怎么样。
“等我彻底掌握了文氏，就利用文氏的资源和人脉搜集师父的消息。”
文氏在东方世界的情报网四通八达，等文常卿真正成为了文氏之主，搜寻起其他几位师姐妹和师父的下落也会方便得多。
不过，说到搜集情报——
“师姐，前两天庄国皇室来人了。”
“欸？我怎么不知道？”
“你当时出去玩了，我这两天太忙，一时间没想起来告诉你。”
“他们来这是和我有关？”
“嗯。”文常卿点头。
“是什么事？”解颖秋歪头想了想，实在想不起来自己和庄国皇室有什么交集。
“说出来师姐你别生气哦。”文常卿默默地离解颖秋远了些，防止被接下来必定爆发的怒火波及。
“你先说，说完了我再决定生不生气。”
“他们......是来提亲的。”
“啊？”
“呃，来的人是庄国大宗正，他说如今庄国太子妃之位尚空，太子少年英才，和师姐你郎才女貌——”
“砰！”
如文常卿所料，解颖秋身前那张厚实的木桌眨眼间变成了碎片。
“我现在就去把他们全宰了！”
解颖秋怒气冲冲地拿起剑就往外走。
“师姐等等！”文常卿急忙将解颖秋拉住。
“师妹！不许替那些人说情！”解颖秋怒火中烧，现在的她只想把庄国皇宫踏平。
“主意都打到我身上了，他们以为我是谁？！”
“我是‘妖女’解颖秋，剑尊的弟子！这副身体除了师父谁都没资格碰！”
“我知道，我不是要给庄国那些人求情。”文常卿安抚着解颖秋的情绪，“庄国皇室确实需要敲打，但这件事不能由我们去做。”
文常卿早就想要处理庄国皇室，毕竟在她和文氏宗家尔虞我诈的那段时间，皇室可没少动歪脑筋，想要渔翁得利。
就连她们二人与文宣允一行在皇宫动手时，皇室都暗地里安排了不少人，想要趁双方两败俱伤之际一网打尽。
文常卿知道如今的庄国皇帝绝不会乖乖听话配合她今后在文氏、在庄国的改革。
她不需要一个不听话的庄国皇帝。
但也正因为今后她要执掌文氏，成为庄国的“影子皇帝”，正因为她要让庄国换个新天地，所以“弑君”和“屠戮皇室”的名声，她最好不要揽到自己头上。
“我手下没有擅长这方面事情的人，若是做得不干净，甚至会连累了师父的名声啊师姐！”
“虽然师父他自己不在乎世人怎么看他，但我们当弟子的总要为他考虑啊！”
搬出了师父之后，文常卿可算是给解颖秋拉住了。
“那怎么办？”解颖秋依旧怒气未消。
庄国皇室的情报网不比文氏差多少，对于解颖秋和纪允炆之间的种种传闻，他们不可能不知道。
如今敢做出这种尝试，无非是他们觉得剑尊太久没有露面，因此心痒了，想要试探一番。
解颖秋必须让他们知道：有些事，光是试探也是要付出代价的！
“这件事，我们需要帮手。”
要陪文氏宗家的老人们玩点勾心斗角的权谋之术，文常卿不觉得有什么困难；但要短时间内不露声色不被怀疑地把一国皇室、朝廷偷梁换柱，文常卿手下就没有能够执行她计划的人才了。
“帮手......”解颖秋皱眉。
她回来这么久，连她自己的凰韵阁都只是悄悄回去远远观望了几次，更谈不上有什么能在此事帮上忙的朋友了。
不对，其实还是有人的。
“师妹，我知道一个人——”
“头领，有客人求见。”
解颖秋话未说完，房门外便传来了侍卫的通报。
“客人？”
文常卿和解颖秋面面相觑，实在不知道这个时间点会有什么客人来见她们。
难道是师父回来了？
“是一独臂男子，自称乾国天罡将之天速星，说是您和解小姐的朋友。”
“嘿，刚想说他呢，人就到了。”解颖秋咧嘴一笑。
“这下有办法了。”文常卿也笑了。
“将贵客请到后院凉亭去，我们随后就到。”
片刻之后，在后院湖边凉亭里谈笑的两人，就远远地看到了两个小跑而来的身影，而比人先到的，是一道市井气十足的声音——
“嗨哟哟！文姑娘，解姑娘，好久不见啊！您二位吉祥？”
天速星跑到亭中，笑呵呵地向两人问好。
“天速星，好久不见。”
两人也向天速星还礼。
这个人和师父交好，也帮过不少忙，解颖秋和文常卿也是愿意将他当作朋友的。
“天速星，您的胳膊......”文常卿从解颖秋那听过天速星断臂的事情，但看着对方空荡荡的袖管，她也不免有些惆怅。
她知道断一臂对于武者来说意味着什么。
“不打紧不打紧。”天速星倒是笑容未改，“反正我也上年纪了，该退了。这不正好有个由头嘛。”
“自从断了这只胳膊，东家都不好意思像以前那样给我安排一堆要命的活了，我现在每天做做生意，和几个同僚喝喝酒下下棋，日子也算自在。”
看着天速星乐呵呵的样子，解颖秋和文常卿也不免在心中感慨此人的豁达。
“对了，介绍一下。”天速星指向自己身旁的那名女子，“这位，我的接班人，我手下梅兰竹菊四校尉当中的兰！”
“小兰啊，和剑尊的两位高徒打个招呼。”
“首领，我是梅。”梅有礼貌地再一次纠正了天速星的错误，随后便转向解颖秋和文常卿，恭敬地打了招呼。
“下官见过两位姑娘，今后有用得着的地方，二位尽管传唤便是。”
“天速星客气了。”
“欸，一家人不说两家话，我自认也算剑尊的朋友，帮帮忙嘛应该的！”天速星摆摆手，接着说道：“我这次来啊，是有件大事要告诉二位。”
“大事？难道是师父有消息了？”解颖秋瞬间激动起来。
“不，关于剑尊如今身在何方，我们还是没有线索。”天速星遗憾地摇头。
“不过另一个人，我们倒是找着了。”
“谁？”
“您二位的姐妹，阮莺。”
“二师妹！”
虽然不是师父，但又找到一位家人，解颖秋不可能不高兴。
“天速星，请问我二师姐现在何处？”文常卿也很焦急。
“阮莺小姐此时正在大夏境内救济灾民，身旁跟随的是大夏军方的新秀，蓝幽蓝将军。”
“蓝幽？好耳熟的名字。”解颖秋皱着眉回忆了一会儿，但一时半会儿偏偏想不起来这是谁。
“天速星可将我二人在此的消息告诉了二师姐？”
“没，自天下大乱之后，各国都是一片乱，我也很难给大夏那边递话，而且那个蓝将军不是善茬，我的手下完全靠近不了。”
“不过您二位别紧张啊！”见两人要发作，天速星立刻开口相劝，“我见那小姑娘对阮莺小姐也很是敬重，应该是大夏朝廷有心拉拢阮莺小姐，她不会有事的。”
“如此便好，不过——”解颖秋看向文常卿，神情严肃起来。
“既然二师妹的位置已经清楚，咱们这边就要抓紧了。”
“嗯，早日处理完这边的事情之后，就将二师姐接过来，或者去和二师姐汇合吧。”文常卿点头。
“天速星，这样有些失礼，但眼下，我二人就有一件事需要您帮忙。”
“但说无妨，我一定尽力而为。”天速星拍拍胸脯，示意不论何事都包在他身上。
“我们想请您帮忙，掉包庄国皇室。”
“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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