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一连中断了两天。
本来是第二天就排查完毕，可以继续的，不知又出了什么事情，这让很多人疑惑。
直到第三天，司学士从陆羽房间走出来，脸上写满了惊叹、慨然、复杂。
他走出几步，转身，小心摘掉了肩上的五道黑纹勋章，放入口袋。
欠身，行礼。
然后离开。
不出意外的话，再也不会有人见到这象征巫族最博学者的荣耀勋章了。
……
房间内。
“陆，陆羽。”安梦秋轻唤。
“怎么了？”陆羽笑道。
两天来，她一直在安静倾听，烧水，沏茶，像个木得感情的沏茶机器。
他知道她一定有话要问。
“你，你坐。”安梦秋说。
“珊呢？”陆羽发现没见她的踪影。
“带着小白龙去放风了。”
怕不是带去锅里放风了...陆羽笑吟吟坐下，望着她，“你有事？”
安梦秋目光低垂，没有看他的眼睛，突然要开始问，她又不知道要讲什么。
“我突然感觉，是第一次认识你。”她说。
“很意外？”
“嗯。”她认真点头。
想了许久，她抬起眉，眼波流转，如望穿秋水。
这是一双怎样的眼睛...自从当天之后，他始终没有忘记，他从来没有见过安梦秋有这般眼神。
纯粹，安静，如黑曜石一般，似乎含着几分期盼与热情，却无法让人看穿情绪。
陆羽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动了。
“我瞒着你，不生气？”陆羽问。
她微微摇头。
陆羽决定讲实话，“对于你想问的问题，我只能说，从来没骗过你，我真不是巫族人。”
他主动暴露更多秘密，是认真思考过的。
在以前，自己还那般弱小，如果被别人知道秘密，真的可能被驱梦组抓走研究。
就像珊当时一样，被带走的那段时间，陆羽现在都不知道经历过什么。
所幸，她失忆了，才被放回来。
而现在，自己已经足够强大，有教皇大人撑腰，那位看似无赖实则精明，连安梦秋都怀疑过自己的身份，那位肯定知道些什么。
大事找教皇，小事找安映秋，这日子太舒坦了...纵然暴露一些东西，也没有人敢轻易动自己。
现在，再付出一点情报，与司学士搭上关系，更为稳妥。
安梦秋疑惑道：“那你是谁？”
陆羽沉默了一下，“其实，我也想知道。”
安梦秋对此表示认同，“当时张岳太守被炸死一案，我通过案宗偶然注意到你，让姐姐帮忙调查你的档案，她也是这么评价的。”
“她说，你跟很久以前有个人很相似，他也是拥有特殊的记忆，拥有神火，不过后来被还未称尊的东瀛天尊抓走，窃走盗取了他的神火，后来就死了。”
“那个人也曾说过，自己来自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盛世，不过那里没有修炼者，只有凡人，国号为‘唐’。”
“他在死前，也曾说过这句话：我不知道我是谁。”
陆羽感觉浑身一阵发麻。
唐...
过去，当代，末世，未来。
这到底是哪个世界的主场？谁在主宰员这一切？
“所以你其实早就知道真相？”陆羽记得安映秋说过那个人，当时死的很惨。
他摊开手心，看着被染成金色的神火，眼神略复杂。
他现在大概能明白，安映秋做那个决定，用了多大勇气。
安梦秋摇头，“无法确定，姐姐也不确定，你能想起来什么吗？”
“我想起来了。”
陆羽忽然咧嘴一笑。
“什么？”安梦秋揣着双手，有些紧张，又饱含期待。
“我是神，沉眠于过去，觉醒于现在，要奔赴未来，统治世界。”陆羽淡漠道。
安梦秋怔住了，两只大大的眸子盯着他。
陆羽邪魅一笑，伸手拽了拽她的脸蛋，那天偶然看到安映秋揉捏，他就想试试了。
果然，细腻，柔软，丝般顺滑。
砰。
珊肩头扛着小白龙，小白龙啃着一只不知搞来的木棍，踹开门走了进来。
“呀，搁这调情呢，我是不是来错时间了？”珊说道。
“没有，你来的正是时候。”陆羽继续捏着脸，这肉嘟嘟的手感，还有些上瘾。
“真的吗？”珊过来看了看，“我也试试。”
啪。
安梦秋一把打开两只手，怒道：“走开！”
“啊呀，女人，你还会害羞呢，你成功引起了本少爷的兴趣。”珊说道。
话刚说完，一道饱含冷意的目光杀过来，她吹着口哨走开，继续做题，跟满是牙印的笔杆展开斗争。
安梦秋黑着脸，这丫头实在无法教化，脑回路清奇不说，总是能用各种方法让她化身暴躁大姐。
“这是，魔炎藤？”陆羽看到，小白龙伸出两只小小的，胖乎乎的爪子，压住一根老藤，呲牙咧嘴在啃咬，像狗一样。
这是一种低阶灵药，药性淡薄，不过每年都会开很好看的花，所以普遍被用来当做观赏植物。
小白龙把藤蔓押在身后，冷漠道：“凡人，你要与本神抢吃的？”
陆羽看了眼沾满口水的藤蔓，说道：“你不是吃肉吗？怎么改吃素了？”
“本神偶尔也会宽恕那些弱小的生灵，用用素斋。”
陆羽若有所思，“你是吃蕴含灵力的东西吧？”
“凡人，还算有些智慧。”小白龙傲然，“吾之先辈，以神凰，朱雀，九尾，金乌为食。”
一口一个凡人，脑壳疼，陆羽敲了敲它的脑袋，“叫声爹。”
小白龙大怒，“凡人，你敢对神不敬！本身以白龙先祖名义，诅咒你...”
陆羽从储物戒指中取出几种灵药，奇形怪状，药香味四溢。
这些还是当时晋升荣誉指挥使时一同奖赏的，后来也没用到。
小白龙瞪圆眼睛，陆羽似乎听到了咽口水声音。
“快叫。”陆羽说。
“凡人...”
陆羽准备把灵药收起来。
“爹！”
小白龙丢了魔炎藤，一下子扑过来。
肉乎乎的小爪子抱着一只灵果，张口便啃了起来，淡黄色的药液从嘴边留下，释放药香味，滴落到桌面上，更是发出滋滋声。
“这样子没事吧？”陆羽突然觉得这决定唐突了，万一给吃死了，岂不是白白浪费了珍贵宝药？
“我听说上古灵兽都这样的。”
安梦秋说着，便听到外边传来钟声。钟鸣带着神音，传遍白玉城，蕴含滚滚神念。
停了两天多的大会，要继续了，就在明日。
“你还要不要当司学士门徒？”陆羽问。
“算了...”
安梦秋回想起这两日辩论，司学士从欣赏，到震惊，最后亲自给陆羽倒茶水，坦诚讨论。
这对她冲击力很大，感觉自小到大，心中伟大的形象倒塌了。
纵然听到陆羽道出原因，她还是心中难受，再也无法回到过去。这般要是拜司学士为老师，也太吃亏了。
“对了，你最后与他讲了什么？是对付天师的办法吗？”
陆羽笑道：“对付倒是不至于，就是做了一些小安排，想给天师出几道题。”
……
夜。
白玉城清月楼上，忽然多了一位白衣男子。
天师取出一枚银色阵盘，眼中清光绽放，阵盘在他眼前变了个模样。
“还差一些。”
观察了一刻钟之后，他轻笑一声，“那老东西提那么多问题，竟还搬了个棺材出来...存心与我作对，幸好留了一手，否则前场就要前功尽弃。”
“杀了他，这后半场应该是无人阻拦，应该会顺利了。”
“愚弄众生，还挺有意思，呵呵...”
白色身影逐渐虚淡，消失。
次日。
大会后半场更换了场地，移到了明月楼后的一片演武场。
不过这次人明显少了很多，庆荣大祭司揣着连夜改写方案的手稿，被同僚看到时还遭到嘲讽。
“庆荣大人，您还在为保着饭碗努力呢。”另一位大祭司微笑。
庆荣大祭司怒道：“休要乱语，我只是想要告诉你们，巫族绝非如此简单，一场会议就像解开巫族千古之谜，幼稚！”
“看来不到黄河不死心呢，也罢，你在总部并无官职，若是驱梦组没了，你又无功无绩，定要被撤销的，情有可原。”
庆荣大祭司忍着怒意，揣着修改后的手稿，忽然又觉得自己确实无能。
万一，天师说的其实都是真的，是自己一直在拒绝承认呢？
安梦秋落座，她这次竟选了中间的座位，虽然还是靠后。
陆羽坐在旁边，从高处看到了司学士，司学士同样睁开眼睛，微微颔首。
安梦秋觉得，这才符合司学士在心目中的形象。
至于珊，她又抱着一把遮阳伞走来，提着一大袋子饮料，旁边的人看到她，想起之前提到的身份，有的好奇，知情者倒是一脸嫌弃。
“你知道这是什么场合？”一位圣女问道。
“知道哇。”珊喝了一口，“那个，你让一下，我要开伞了，这里好热。”
厚油纸伞如蓬盖般撑开，遮下一片阴影。
然后，她又取出了瓜子，洗好的水果，还有一大堆干果小吃。
陆羽毫不客气，抓了一把瓜子嗑起来，并思考着之前提供的方案，天师是否有应对之法。
“早听说前几年抓到了个失忆的巫族人，惹的一群大祭司兴奋得狂欢一夜，还把她列为重点研究对象。”
“十三位大祭司想尽办法帮她恢复记忆，结果这人醒来便只知吃喝，灌了两大桶天玄灵液，竟然连筑基都没成。”
圣女嘲讽笑道：“我还从来没见过资质这般差劲的人类，两桶天玄灵液，猪都能成仙，这位姑娘，你见过资质这般差劲的人吗？”
陆羽一边嗑瓜子，听的诧异，原来她当时竟被这般虐待过。
旁人则是竖着耳朵偷听，无比嫉妒，天玄灵液...好想被这般虐待啊。
“那就是我啊。”
珊高兴说道：“妹子，你调查过我？再讲讲其他的？当时好些事情我记不起来了。”
圣女愣了一下，这般羞辱都不生气，此女心性不简单，她心微微一凛。
“调查倒是没有，我可是亲眼见的。”
圣女冷笑，“那你知道最后为什么被赶走了吗？”
“为什么。”
“你把药堂养了三百年的神蚕果给偷吃了。”
圣女微笑道：“足以松动圣域境壁障的仙药，你吃了竟然还是没筑基，反倒拉了一个月肚子。你的修道天赋可真是惊人啊。”
“我这么厉害吗？”
珊认真想了想，似乎有了点断断续续的记忆，印象里有段时间确实总拉肚子。
圣女看着她愣了一下，这，是还挺厉害的，前无古人。
“对了，圣域境是什么？大哥，是你这个境界吗？”
“不是。”陆羽磕着瓜子，回答道。
“你也想喝？”
发现这位圣女盯着自己愣神，珊取出一杯加了糖和冰的柠檬水，递了出去。
圣女盯着斜斜插着的吸管，这不会放毒了吧？伪装单纯，其实是想暗中下手？
她一番嘲讽，就是单纯地看她不爽，如此严肃的场合吃吃喝喝，太目中无人。
“你也来大姨妈了？”
珊见她不喝，又从口袋中抓一把瓜子，递过来。
圣女下意识戒备，却鬼神使差伸手。
“谢谢。”她愣了下，说道。
“跟我讲讲失忆后的那些事？”珊兴致很高，她曾问过安梦秋这段经历，但当时属于机密，她没得到回答。”
十分钟后。
安梦秋看着那圣女跟她一起磕着瓜子喝着饮料聊着天，若有所思。
以前，是不是对她太严厉了？
……
随着人群渐渐安静，天师出现在场中间，他一身白衣，飘然出尘。
大衍尊者闭着眼眸，坐在远处阁楼之上。
司学士依然坐在最中心的位置，闭着眼睛休息，旁边有几位大祭司在讨论，都自觉地压低声音。
“对于之前的事故，很抱歉，是本尊的疏忽。”
大衍尊者睁开眼眸，声音并不洪亮，但夹着滚滚念力，传入每个人耳朵：
“此事系玄清大祭司操作不当，导致一五阶恶灵潜入铁棺，造成一些伤亡，目前已全面排查一遍，诸位可安心。”
“此事故有损伤者，驱梦组会予以全额赔偿。”
大衍尊者简单说了一下事故的情况，却全然未提那恶灵是怎么回事。
果然还是妥协了啊，陆羽心中轻叹，他已确信，几位天尊是能看到虚境中的蓝色巨星的，只是从未对外透露过。
讲完之后，天师微笑开口，
“那么，大会继续。诸位有任何关于巫族的问题，都可以提出来。”
“若是巫族问题已解，驱梦组便不需这么多人尸位素餐。”
不少人心中恁恁，他们为驱梦组卖命这么多年，却得到这般评价，心中终究是不服的。
“我有问题。”
庆荣大祭司忽然站出来，他习惯性看向玄清大祭司的位置，那里却空了。
他心中一痛，心中悲伤更甚，最后化作平静。
“且说。”天师从容淡定。
这次，他已做好万全准备，就算再出现一口“棺材”，他也有办法对付过去。
庆荣大祭司展开手稿，对着几个词的拼音默念好一会，说道：
“倒也没太大问题，只是有几个巫族事物我不太懂，希望天师解惑。”
“第一，激光是什么？“
“第二，星舰是什么？”
“第三，原子是什么？”
天师面带微笑，顿在原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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