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清清，日月朗朗，有郎顾诚，情深意笃、有女慕清，温婉贤良，今成佳偶，喜意洋洋，隋唐添为司礼，于顾府为二位新人主持婚礼，府内诸位亲朋俱为见证。”
隋唐站在大堂之中，高声诵读，此刻，他是真的为顾诚开心。
十年前他就曾承诺过，要带着十万铁骑下安阳，为顾诚举办一个隆重的婚礼。
今日，他终于实现了自己的诺言。
清朗的目光扫过大堂，最后落在顾诚和苏慕清的身上。
虽然因为身体的原因，顾诚只能被连横搀扶着，但他那失去血色的脸上却是盈满了笑容。
两人对视了一眼，喜悦与感激交织，隋唐的声音紧接着再次响起。
“上事宗庙，下继后世，依从古礼，成就契约。自今日始，夫妻一体同心，生死相随。新人行礼！”
“一拜天地四方，此为诸礼之本，拜！”
“二拜父母高堂，以明宗族之礼，合体同亲！”
“夫妻交拜！”
“礼成！”
隋唐的声音很大，大到站在顾府的每一个角落，都能听到，也似乎是唯有如此，才能宣泄他心中那复杂的情绪。
而就在他那洪亮的声音里，几乎所有人都红了眼眶。
因为身体的原因，这一场婚礼举行的异常仓促，也分外简单。
然而，对于阔别十年之久的顾诚和苏慕清来说，已然是难能可贵。
两人紧握着对方的手，虽然隔着一层盖头，但却都能感受到彼此那炽热的呼吸。
“我送你回房吧。”眼见顾诚额头上已经布满了细密的汗珠，连横将他那雄浑厚重的声音压到了最低。
仿佛是生怕惊扰到了这位兄弟。
顾诚已经没有力气说话，只能勉强点了点头。
等到他再次返回时，隋唐他们已经坐在了庭院当中，正在就着月光喝下闷酒。
这场婚礼确实简单，酒席只摆了大约十来桌的样子，而且在座的基本都是死军将领。
只是此时，众人竟没有一个人说话，庭院之中一片寂静。
也不知过了多久，人群中突然传来一声低泣。
“呜呜呜！”渐渐的，这低泣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响。
是郭跃。
几杯酒下肚，那难以抑制的悲痛也终于无法再被掩饰。
这一场朔方郡之战，他丢了一个兄弟，少了一条手臂，如今，眼看着另一个兄弟也已经走到了生命的尽头。
他如何能不痛哭？
依旧没有人说话，只有那被郭跃勾起的悲伤正在不断蔓延。
越来越多的人开始抽泣起来。
包括隋唐和连横。
“砰！”就在这一片哭声之中，突然一声脆响，那是酒杯碎裂的声音。
紧接着便是一个清脆但却相当凌厉的声音：“哭什么哭，一群大男人有什么好哭的，从咱们拿起刀枪的那一天开始，就注定会有这么一天，不过是有人早走，有人晚走而已。”
静，百分之百的安静，就在这个瞬间，整个庭院之中所有的哭声戛然而止。
所有人都侧过头去，定定的看着傲然而立的言葬月。
“来，给我把酒碗端起来，喝，大口的喝，今日是顾先生的大喜之日，喜气迎人，莫要做这难过之事。”
眼见众人的目光都已经集中在了自己身上，言葬月端起酒碗，便咕嘟嘟的喝了起来。
一碗、两碗、三碗......
众人的目光开始渐渐有了变化。
“葬月妹子豪气，连横佩服。”
“言将军巾帼不让须眉，任原惭愧。”
“来，喝，为死去的兄弟们，也为咱们自己，干。”
死寂一片的庭院里终于有了活人的气息，在座无一不是军中将领，沙场豪杰，短暂的悲痛之后，心中的慷慨被言葬月彻底激发了出来。
众人纷纷举杯。
唯有郭振却是伸出手拦住了坐在他两侧的薛映和郭跃。
“你们俩身上都有伤，少喝点。”
酒已经到了嘴边，却被郭振拦住，郭跃微微挣扎了一下，没能挣脱，反观薛映，却是顺从的放下了酒杯。
相比郭跃，他伤的更重，周瑾那最后一箭，正中胸口。
若非医护营奋力急救，他根本就活不到今天。
但即便如此，短时间想要康复，恐怕也是难如登天。
再加上郭猛和顾诚的事情，给他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冲击，明明才二十来岁，身上却已经被浓重的暮色笼罩。
“郭大哥......”感受到郭振那骨子里的关心，薛映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历尽劫波，众人早已不是十年前的自己。
因为有太多的话要说，反而不知如何开口。
因为有太多的感情积淀，反而愈显沉默。
同样，后院卧室之中的顾诚和苏慕清亦是如此，在顾诚将那盖头挑开之后，两人竟不知为何突然安静了下来。
屋内灯火摇曳，映照着苏慕清那秀丽的容颜，顾诚面色痴呆，深深惊艳，却又在不经意间发现了那眼角的白玉微瑕。
一道细细的皱纹里藏着十年苦等的心酸。
而就在顾诚以心疼自责的目光看着苏慕清的同时，她也正用同样的目光看着顾诚。
少年人的意气是不顾一切的拉着自己心爱之人夤夜狂奔，而灯火渐灭时，那失去血色的脸颊上，镌刻更多的，却是无法言说的爱和思念。
“你，不喝一杯合卺酒吗？”还是苏慕清最先开口。
“啊，喝，喝。”
惊醒过来的顾诚手足无措，想要躲避苏慕清那微含笑意的目光，却因为举办仪式时消耗了太多体力，而只能作罢。
“来吧，为了你当年的勇敢，为了十年等待，为了你我今日的得偿所愿。”
苏慕清端过早就准备好的两只酒杯，随后便与顾诚的手臂紧紧挽在一起。
“这是，水......”一杯下肚，顾诚有些惊诧的问道。
“你身体不好，又如何能饮得烈酒。”苏慕清一边轻声解释，一边扶着顾诚躺好。
随后，她自己也爬上床去，也不管那一袭嫁衣的厚重，就那么紧紧的靠在顾诚身边。
感受着顾诚那身躯之上不断传来的炽热，苏慕清终于再次羞红了脸。
但她却没有丝毫避讳，反而是又靠近了些许。
“咚咚咚！”屋子里静了下来，只剩下两个人的心跳在此起彼伏。
慢慢的，慢慢的，两个频率不同的心跳竟开始呼应起来，直到最后，彻底糅杂到了一起。
顾诚张了张嘴，想要说话，但却又实在不忍心破坏那此刻的温馨。
便只是长长的吸了口气，感受着那扑鼻而来的香气。
他的嘴角不自觉的咧开了笑容。
人生之愿，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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