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衡看着这个老和尚，感觉这一幕似曾相识，当初在大雷音寺旧址中，他们就是这么与如心相识的。
“大师有礼！”
杜衡微微点头，他能感觉到老僧并无恶意，而且估计以老僧的修为便是有恶意他也只有洗干净脖子等死的份。
老僧身上并无法力波动，像是一个不会修行的凡人，可是却有着一种莫名的气场，宁静，祥和，将他心中的戾气尽数抚平。
“施主请。”
老僧语气平和，微微侧身让过，便走在前面引路。
“大师在这宝刹中修行？”
杜衡跟了上去，旁敲侧击的问道。他总感觉老僧很熟悉，可又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是也不是。”
老僧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伴着一人一兽的脚步声，让这座不知沉寂了多久的古庙有了些许生气。
“大师，我们见过吗？”
杜衡偏头看着老僧，忍不住道出心中疑惑。
“施主心中不是已经有答案了吗？”
老僧笑吟吟的看着他，一双眼眸如古井无波，让杜衡有些失望。
“敢问大师法号？”
杜衡与老僧来到庙中正殿，只见尘埃满地，只有一大一小两张青灰蒲团算是洁净。大殿深处一尊泥塑佛像端坐高台，右肩似乎有着像是鸟雀爪印般的痕迹，却被灰尘掩盖，看不真切。
“无所从来，亦无所去。”
老僧坐在小蒲团上，双目低垂，面带微笑。
杜衡刚刚趴在与之相对的大蒲团上，便被老僧这个回答震得脑袋一片空白，刷得一下站了起来。
《金刚经》云，无所从来，亦无所去，此法身如来也。
佛帝如来成道的时间距离如今的年代起码要有十万年，似乎在第八或第九次诸天破碎之际，在他之后更有数位大帝成道。倘若眼前的老僧真是佛帝如来，那他岂不是活了十万年？！
“大师，这个笑话可不好笑。”
杜衡承认老僧修为深不可测，甚至以他的眼力都看不透老僧身上的气息，始终仿佛有一层迷雾笼罩在老僧身上，可即使如此他也不愿相信老僧就是如来，没有人能活十万年之久，哪怕是大帝也不行。
“出家人不打诳语。”
老僧并未恼怒，依旧面带微笑的答道。
“那不知大师引我来所为何事？”
此间寺庙遍布灰尘，不知破败了多少年月，估计早就没人居住，而这老僧恰恰在此等他，若说无事，杜衡打死也不信。
“讲经，说法，了因，破执。”
老僧深深的望向杜衡双眼，仿佛能看到那一抹沉寂的血色。
“还请大师赐教！”
杜衡深吸了一口气，正色蹲踞在蒲团之上。
“如是我闻……”
老僧开口，语气中正平和，无天花乱坠，亦无地涌金莲，平淡无奇，可那一句句精妙佛理却比任何异象都要宏伟。
反观杜衡似乎若有所悟，双眼微闭，金色识海中一枚枚梵文飞舞，得自大雷音寺的佛帝心经似清溪般在心头缓缓流过。
他仿佛是古老的圣灵石像一般，宝相庄严，肉壳深处亮起一缕缕刺眼的光芒，那是一股极强的道意，如利剑一般直指人心，让人灵魂战栗。
沉寂在方天画戟深处，一头酷似杜衡的血色凶兽也慢慢地平静下来，赤瞳中的凶戾逐渐被迷茫取代，低声的呜咽，似乎有什么东西从心中被抹去了一般，血色空间内飘荡的戾气都有些停滞，无形中一股力量似春风化雨，将其化去。
随着老僧说法，杜衡身上那股充斥着柔和光芒的道意越发炽盛，渐渐的笼罩了这个古庙，并向外界扩散出去。
大荒中的宁静被打破，附近的生灵见古庙散发道意，疑似有圣贤悟道，接连蛰伏在古庙外围，用心感悟。
而生长在古庙四周的草木沾染上丝丝缕缕的道意，深种的一点灵性在慢慢壮大。
“若人欲了知，三世一切佛，应观法界性，一切唯心造……”
“相由心生，境由心转……”
三日后，地平线上一抹鱼肚白悄然跃起，老僧说法渐至尾声，一句相由心生恍若惊雷般在杜衡心头炸响。
“相由心生。”
杜衡一遍遍的喃喃道，迷茫的双目中猛地绽出一线灵光，心底传来一声轻响，仿佛有枷锁被崩断。
同时一股巨大的危机感降临，他只来得及跃上天空，便被炽白的雷霆吞没。
杜衡周围已经变成了一片雷霆之海，一道道雷电交织着，像是一条条蛟龙在飞舞，发出一声声龙吟般的怒吼。
寺内老僧探出一只枯瘦手掌，护住下方被天雷震慑得瑟瑟发抖的一众生灵远去，随即身形渐渐模糊，消散。
老僧走后，被压制的天雷彻底爆发，从四面八方向杜衡涌来，雷霆似乎无处不在，甚至连地下都钻出一条条电蛇。
杜衡感觉好像在被一寸寸的撕碎，电光穿过混沌石皮，穿过他体外坚硬的鳞甲，在体内的每一处游走，带给他撕裂般的疼痛。
一道电光穿透杜衡的血肉，落入阴阳血海之内，激起一片波涛。
那条处于阴阳两极分割线的金色雷霆仿佛受到挑衅一般，炸起一道道金色的电弧，更有龙吟声随之响起，如同一头金色雷龙在昂首。
杜衡现出本相真身，高达数丈的身体在雷海中翻腾，恍若一头舞动雷霆的绝世大凶。
一道道越发宏大的龙吟声从小腹处传出，游走在体内的电蛇被吸引，向阴阳血海处游动，汹涌的雷海仿佛被那条金色雷龙一口吞掉。
“哗！”
雷劫未退，暴雨倾盆。
恍若间有些昏暗的天空中坠落一道身影，裹着不断蒸腾的云彩，缠绕着不断闪灭的雷霆。
如同沧海桑田般漫长，实际却只过了短短一瞬，雷霆消失与降临一样的迅速且神秘。
杜衡落入寺院之内，老僧早已离开，只留下一句话夹杂在暴雨中响起：历尽山河，人间值得。
而此刻，远在西漠高原的某座寺庙深处，瘦骨嶙峋的老僧悄然走进一座古老石塔，转身关门，回望的那一瞬间，目之所及，尽是人间美好。
杜衡将这八个字记在心中留着日后思量，熟悉而又陌生的双手合十，向着殿内佛像微微一礼。
潇潇的雨幕中，一道清秀身影化作一道血光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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