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次几个条件呢？”
“我们毫无异议。”
“的确有治疗时疫的药方，不过你们狄国有药吗？”
“你开价吧。”
“这一次，不怕我狮子大开口了？”
“能谈下去，总比无法挽救的好。”
“宫平，不妨告诉你，其实我根本不想和你谈。因为我觉得四十万狄国人全部死了才好。这样我们高唐才能一劳永逸，永远免除边境的战火之忧。”
“千错万错，都是我一个人的错，我求你别牵连到其他无辜之人身上——”
苏星河来到宫平面前俯身，看着他，“可我转而一想，除了你们北狄，还有东夷、西启等小国在一旁看着。我高唐总要有上国风范，不能一刀子杀死。否则又如何让四海臣服？”
“我狄国，从今以后再无异心。”
“很好，那就谈一谈时疫一事吧。感染的买命，没有感染的预防。前者一副药十两银子，后者一副药五两银子。价格公道吗？”
宫平觉得，他在趁火打劫，可还得硬着头皮开口，“公道。就是我狄国刚经历了战火，民生凋敝，恐怕一时之间拿不出——”
“这样啊。那我也不能让你们一个一个都等死。我这人总该给自己积攒些福报。所以，第一年先付五十万两，剩下的明年再付……嗯，利息就三分吧。”
宫平还能说什么，只能含泪接受。
“三日内送来降表，并且退兵。十日内五十万两银子送到两军边境，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第二日，北狄送来降表，请求和谈。
在白水川，两国结盟，狄国去国号，除王位，做为高唐的附属国，俯首称臣，且签订五十年不得再犯的友好合约，史称“白水之盟”。
一个月后，高唐在白水川举行悼念仪式，安抚阵亡的共计二十多万将士。
然后分批班师回朝。
此时，已经夏末。
李甘棠带领剩余的不足三分之一的士兵，终于回到了阔别已久的长安。
高唐经此一战元气大伤，民生凋敝。好在根基还在，只要休养生息，三五年内肯定能够复苏，开创盛世。
苏星河本来想要抽身而退，无奈李甘棠不放人，只好在繁忙的国事中焦头烂额，她自己却躲清净去了。
又因国不可一日无君，夜扶桑继位一事，每天都被朝臣上书提及。就是民间也有万民请愿，江湖中也闻风而起，各大门派都写了江湖邸报，请新皇登基。
有了这么多的时势，又有北狄战事的功勋在侧，朝臣们也再无异议，李甘棠于是下令前去苍梧山请新帝回銮，主持大局。
苏星河在长安城外，送别了三朝阁老林中鹤。
去年，他在这里送别了王德谦。
“新皇即将继位，林阁老为何此时辞官？”
“老朽能做的已经做完，该给年轻人腾地方了，否则该招人怨了。”林中鹤半真半假道，“再说，这锦上添花之事多我一个人也不多。”
苏星河行礼，“您老保重。”
“苏大人，前途无量啊。”
“江湖中人，还是喜欢江湖之水。待新皇登基以后苏某也会辞官归隐。”
只是让苏星河没有想到的是，他到底没有看到白归一继位，然后前去君临天下。
他回到海晏河清宫的时候，就收到了国师的战书。
他的战书上只六个字——昆仑墟，七日后。
于是苏星河知道，他终于出招了。
他一夜未眠，第二日一早，人突然不见了踪影。
***
白鹭洲的山脚下。因了中秋节，这个城镇无比热闹，都在为晚上的花灯会做准备。
热闹的集会上，有两个少年来回穿梭。其中一个像是世家中的童子，一身青衣，他紧紧拉着一个白衣的俊俏公子，不住低声央求着什么，那个白衣公子却置若罔闻，总是对热闹的场面趋之若鹜。
最后，童子终于急了，“三公子，我们真的该回了。家里还等着你回去吃团圆饭呢。”
“哎呀福兮，你真的很啰嗦哎。”白衣公子正是白归一，他看过了猴戏，看过了皮影，又看了斗鸡，最后站在一个卖冰糖葫芦的摊子前走不动了，指着那个道，“福兮，我要吃这个。”
“小的没钱。”
“你不买我就不走。”
“真没钱。上次出门你被人骗了五百两银子，上上次出门被骗了三百两，二公子不是很生气吗？所以再出门的时候一个铜板都不让带的。”福兮喋喋不休，“再说你牙又不好，二公子交代过了不能再吃甜的。否则又要疼得厉害。”
白归一还想耍赖，突然有只手拿了一个冰糖葫芦递了过来，他抬眼看去，就看到一个白色衣衫的男子。
他面目清冷，身上一片月华之色，更让人觉得似神似仙。
他拿着一根冰糖葫芦看着白归一，“你不是想吃吗？我买给你。”
白归一看着他，神色有几分愕然，“你——”
福兮看到来人是苏星河，立刻脸色大变，他们其中的恩怨情仇他即使知道的不完全，可清楚的那一部分，也无比明白苏星河对白归一的危险性。于是立刻拉起他就要离去。
白归一眼疾手快，立刻拿过冰糖葫芦，然后对他一笑，“谢谢你哦。”
苏星河看着白归一，神色复杂。他的确是来看他的，或许是最后一眼，可是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场景。
他来之前幻想过无数次，他或许会闭门不见，或许会大吵大闹，或许会故作冷漠。可是他唯一没有想到他会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一样，没有爱恨，只有礼貌与客气。
他宁可他对自己破口大骂，也不愿他现在这样——可是，转而他又觉得他这种反应，完全是不对劲的。
于是鬼使神差般，跟了过去。
白归一走了半路，最后实在不想走了，福兮于是背他，“福兮，你对我真好。”
福兮累得气喘吁吁也不松手，却展颜一笑，“公子你说笑了，小的对你再好也超不过你对小的的百分之一。”
“哎，那个——刚才那个人好奇怪哦。我们素昧平生的，他为什么要给我买冰糖葫芦？”
福兮心里一跳，“公子，今日回去你可千万别说见了刚才那个人。”
“为什么？”
“你就别问了。反正，记在心里就好。”
白归一想了想，突然恍然大悟，“哦，我明白了，兰宣知道了别人给我买甜的东西肯定很生气。上一次飞廉师兄给了我一颗桂花糖，他就大发雷霆，让他去静室抄《百草集》。”
“所以你可千万不能说。”
“看在他给我买糖葫芦的份儿上我肯定不告诉兰宣。”白归一又问，“可是，他为什么不给其他人买东西，只买给我呢？”
福兮还找不到合适的话，就听到白归一自问自答，“肯定是他看我长的好看。”
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一直回到了白鹭洲。
今夜的白鹭洲举行了家宴，所有的弟子都会参加。
兰重火等了又等，福兮终于回来，白归一却又是看不到人影，问了福兮才知道他非要赏月。
他一边腹诽，一边去寻他。最后终于在一棵梧桐树上看到他的身影。
“晚宴都要开始了，你还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赏月啊。”
“赏月非要爬那么高吗？当心一会儿摔下来。这里来来往往的，摔到你不说，砸到人就不好了。”
“砸到人正好，我就赖上他，非要他娶我不可。话说回来我也老大不小了，早就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兰重火有些郁闷，“你整天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哎，兰宣，你说你大哥喜欢什么模样的？”
“你还想当我大嫂不成？”
“不行吗？大哥挺好的呀，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你死了这条心啊，他不喜欢男的。”
最近白归一还真是喜欢跑幽兰阁，和兰重楼套近乎。这他现在是不记得以前的事了，别先被其他人捷足先登了吧？虽然他百分之百肯定他大哥不喜男色，对他完全不感兴趣。可耐不住白归一一厢情愿。
自己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兰重火有些想不通。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等下去了，必须要做些什么。
“哎，兰宣，你说这里是弟子们下课的必经之路，我选这里是不是可能性更大一些？”
“你又看上谁了？”
“反正白鹭洲的弟子都模样周正、性格纯善的，谁都不太亏啦。你说飞廉师兄好不好？他喜欢给我桂花糖。”
“不好，他睡觉打呼噜，你受不了。”
“那郑泓师兄呢？”
“他太黑了。晚上不打灯笼，人都看不到。”
“还有还有，申图师兄呢？”
“他家那么穷，养活得了你吗？你那么会花钱。”
“那你说，我找谁——算了，交给老天头疼吧。反正待会儿谁从这里过，我就跳下来，把他——”
“把他砸成个傻子，我看你的终身才有着落。”
兰重火刚说完突然运起内力在树干上一拍，梧桐树就摇晃起来，白归一晃晃悠悠掉了下来，他就站在树下看着他哇哇大叫着从天而降，扑在自己怀里。
两个人倒在草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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