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
没等玄贞恩那抹真切的、带着湿润的目光完全从吴楚之身上移开。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的脆响。
吴楚之的两根手指，轻轻叩击了两下身边的矮几。
这声音，在刚刚短暂放松下来的安静议事厅里，显得异常刺耳。
一瞬间，玄贞恩心脏像是被那只手猛地攥住！
刚刚爬下脸庞的暖意顷刻冻结！
所有hY高层脸上那劫后余生的松弛笑意还僵在脸上，眼神里残存的庆幸瞬间凝固，继而化为巨大的困惑和猝不及防的恐惧！
吴楚之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表情各异的hY众人，最后落回玄贞恩那张血色褪尽的脸上，唇角那抹曾经象征“守信”的弧度依旧挂着，只是此刻再看，却冰冷得如同北冰洋的洋面。
他的声音依旧清晰平和，甚至带着点谈论学术般的冷静，
“玄会长莫急。协议的核心条款，果核科技认为……并无问题。”
“但是……”他特意停顿了半秒，欣赏着对方瞳孔因这个转折词而骤然收缩的惊恐。
“这份协议本身，似乎还存在一个……小瑕疵。”
他吐出“瑕疵”二字时，口吻轻飘飘的，仿佛在评价文件上的一个错别字。
“轰！”
不是炸响，是死寂！
议事厅里连呼吸声都停滞了！
所有hY高层的脑子里如同被灌满了水泥！
小瑕疵？！
他们刚刚才从鬼门关捡了半条命回来，刚刚才以为尘埃落定！
这个恶魔前一秒还在说资金到位！下一秒就他妈的轻飘飘砸出个“小瑕疵”？！
一种不祥的、冰冷彻骨的预感，如同最粘稠的毒液，瞬间从玄贞恩的脚底板逆冲至天灵盖！
她的指关节不受控制地再次猛地攥紧，指甲深深陷进掌心！
完了！
前面全是饵！
正菜现在才上桌！
见玄贞恩愣住了，金润奎在心里叹了口气，那张老脸皮笑肉不笑地率先开了腔，
“吴董事长，您说的‘小瑕疵’……不知具体指什么？协议文本可是双方律师团反复核验过的，也是您和明博先生两次确认过的。”
吴楚之身体往后靠了靠，找了个更舒服的姿势，指尖轻轻敲击着矮几光滑的木面，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份过期报告，
“其实很简单。交易金额，23亿美刀，太高了。”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个近乎温和的弧度，语气轻飘飘得像是在菜市场砍价，
“当时我们定这个数的时候，美刀兑韩元才1:1316。今天嘛……”
他顿了顿，眼皮都没撩一下，“昨晚我看了一眼，都蹦到1:1520了。”
他微微歪头，像是真的在思索一个难题，“汇率贬值15.5%，这价钱，水分太大了吧？
已经完全显失公平了。
你们要是觉得为难，不如美刀改成韩元？”
他吐出“公平”两个字的时候，带着点玩味的嘲弄。
“呯！”
财务本部长的拳头砸在矮几上，茶杯盖跳了起来。
“荒谬！”
朴成民的脸瞬间涨成猪肝色，“汇率波动是市场行为！
哪有签完合同还按新汇率砍价的道理？！
吴董事长，你这是商业讹诈！”
“就是！岂有此理！”
几个核心高管也忍不住大声疾呼，会议室刚舒缓的气氛瞬间被愤怒点燃，火星子乱溅。
吴楚之冷笑了一声，手指在光滑的矮几上随意点了点，“当初谈协议的时候，我可没说结算的时候到底是用美刀还是韩元。”
他看着朴成民那张因极度愤怒和屈辱而扭曲的脸，轻飘飘地又补了一刀，语气里的讥讽浓得化不开，
“再说了朴本部长，当初我和明博先生谈的时候用美刀谈，还不是因为你们韩元的币值太大！”
说到这里，他撇了撇嘴，“23亿美刀，折合韩元，就算以当初的汇率也超过3万亿韩元了。
准确的说是亿韩元。
你不觉得拗口咩？
就算你们不觉得拗口，习惯了，可我们数圈圈都嫌费劲啊！
要不你们再打开协议看看，上面明确写了‘或亿韩元’，用美刀还是韩元结算，决定权完全在我。”
朴成民一口气堵在嗓子眼，脸憋得由红转紫，由紫转青，指着吴楚之，胸口剧烈起伏着，嘴唇哆嗦了半天硬是挤不出一句囫囵话来反驳。
按照昨日的汇率，23亿美刀，现在折合亿韩元。
吴楚之说得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他完全可以直接用韩元结算。
而且当前的情况是新罗本土美刀荒，都在抢换美刀，吴楚之这23亿美刀砸下去，韩元将进一步贬值。
此时，王冰冰抱着手臂，凉凉地插了一句，声音甜得发腻，像裹着毒药的糖霜，
“董事长，各位，实在不好意思啊，有个突发信息需要同步。”
她抬手，假意看了看腕表，“最新数据补充一下哦，今早一开盘，韩元又玩自由落体了。
从昨天收盘的1520，直接蹦极跳到~~~”
她故意拖长了调子，欣赏着朴成民瞬间失血的脸：“1：1612。
也就是说……”
合法叶罗丽小手指在拿出的计算器上敲了敲，一脸天真无邪的说道，
“哇！23亿美刀现在值亿韩元了！我们可以省6千亿韩元了。”
这个数字从她红唇里轻巧地吐出来，像个精准的炸弹，炸得hY众人耳边嗡嗡作响。
整个议事厅安静得如同真空。
朴成民的脸色由青转白，再转为一种近乎死灰的土色。
他脑子里仿佛有一列高速列车在疯狂撞击。
数字！
全是数字！
而且是不断膨胀、膨胀到足以把他、把整个hY、甚至把新罗拖入深渊的天文数字！
其他高管们脸上的愤怒，如同被泼了强酸的水墨画，瞬间扭曲、溶解，只剩下一种难以遏制的、深入骨髓的恐惧。
他们这才猛地惊醒：眼前这个云淡风轻地坐在主位的年轻人，根本不是什么好说话的实业家！
他是资本战场上那头刚刚屠戮了阿根廷，连华尔街顶级大鳄都生生撕碎、逼得奥列格饮弹自尽的饥饿凶兽！
阿根廷比索之战，他到底从中攫取了多少血肉？
没人知道确切的数字！
但可以推算。
“零和博弈”四个冰冷的字眼如同冰锥扎进所有高管的心头。
在那血腥的金钱游乐场里，华尔街亏掉的数百亿美刀流入了谁的口袋？
答案不言而喻。
那场震动全球金融界的战役，对手可是以高晟为首、集合了数家顶级基金的华尔街资本联盟！
那惨烈的结局——巨亏数百亿美刀，连带一位顶级投行的核心人物以最惨烈的方式终结——早已用血淋淋的事实向全世界宣告了这头凶兽的恐怖杀伤力！
华国获利也好，他自己分得也罢。
至少有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他动用的，是能够左右一个国家货币命运的力量！
如果……如果他将他手中的资本力量。无论是自有还是掌控，哪怕仅仅挪出一小部分，像对付阿根廷比索那样对付韩元呢？！
朴成民脑子里闪过那个血淋淋的对比。
阿根廷央行的储备在那场风暴中被洗劫一空！
阿根廷比索断崖式暴跌，国家信用几近崩溃！
华尔街秃鹫损失惨重，但吴楚之和其背后的华国资本，才是最大的赢家！
而现在的新罗……面对华尔街正持续的狙击已经左支右绌。
刚刚才还完ImF贷款的新罗，国家外汇储备一共才多少？
800多亿？
1000亿出头？
撑死了也不到1200亿美刀！
够这头凶兽几天挥霍的？！
他吴楚之如果调头扑过来，再加上华尔街那群见了血的鲨鱼……
朴成民甚至能清晰地想象出韩元汇率图会出现怎样的直线坠崖！
hY最后一点翻身的希望会在货币崩溃的洪流中被彻底碾碎成渣！
他们此刻为几亿、几十亿美金所做出的挣扎，在那种层面掀起的滔天巨浪面前，就如同螳臂挡车！
这个认知如同最致命的毒药，瞬间注入在场每一个hY高层的血液，让他们手脚冰凉，心跳都几乎停止！
他们看着吴楚之那张年轻得过分、此刻却如同恶魔般的脸孔，仿佛看到一头刚从华尔街尸山血海里爬出来的玄虎，正对着他们脚下这片脆弱的土地，缓缓舔舐着带血的獠牙！
那无声的威胁，远比一切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玄贞恩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心脏像是被冻结在胸腔里。
她正要张口想说什么的时候，吴楚之却像是刚刚想起了什么，拍了拍脑袋，
“要不，打开电视看看？也许又弹回去了点呢？”
他指了指议事厅边角的电视屏。
玄贞恩的脖颈不由自主的抽搐了几下。
她也想知道。
巨大的背投电视屏幕猛地亮起。
KbS频道切入，映入眼帘的并非朴成民等人预想的、跳着恐怖数字的财经图表。
而是一张苍白得刺眼、却燃烧着复仇火焰的年轻脸庞——李尹馨！
她的声音透过高级音响，带着一种玉石俱焚的尖锐，狠狠凿进议事厅每个人的耳膜，
“……为了证明我手里录音的真实性！为了证明卢武铉这‘新罗之光’，不过是最肮脏的权钱交易代言人！
此刻，我在琴岛汇泉王朝饭店，向全世界揭露真相！”
李尹馨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扭曲的脸占据整个屏幕：“你们看到的阳光新罗，内里早已腐烂！”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凄厉，
“再看看我们‘尊贵’的hY玄贞恩会长吧！
她是如何构陷自己的孙子郑荷范，给他扣上莫须有罪名！
如何像驱赶一条野狗一样把他送进检察厅的黑牢！
她口口声声为了hY的未来？！不！她是为了她那个不成器的亲儿子郑俊浩扫清所有障碍！是彻底的利欲熏心！毒妇！”
“她在榨干hY的骨髓！为了权力丧心病狂！”
更致命的是，就在李尹馨声嘶力竭控诉的画面右下角，一个触目惊心的数字如同附骨之疽般实时跳动！
美刀\/韩元：1:1658！
而且这个数字正以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速度在飙升！
1659…
1660…
1663…
会议室里响起一片倒抽冷气的声音，尖锐得像是漏了风的风箱。
玄贞恩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再也绷不住那强装的镇定，指着电视，声音尖利到破音，
“关掉！给我立刻关掉！！这是污蔑！无耻的污蔑！！”
助理连滚带爬地扑上去按灭了电源。
黑暗降临，但屏幕上那疯狂跳动的汇率数字和李尹馨控诉“毒妇”、“榨干骨髓”的余音，像毒蛇一样钻进在场每一个hY高层的脑子里。
就在朴成民失魂落魄、目光呆滞地看着电视机屏幕上虽然信号已断但仍残留着那1:1658的恐怖汇率数字的暗影时，陈星火冷静地推了推眼镜。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为身边有些困惑的华国高管普及常识，
“金大中前总统为稳定金融市场辞职本已让市场失去主心骨，青瓦台那边更是群龙无首。
面对华尔街的针对性做空，政府各部门几乎瘫痪，无人统筹也无强力意志抵抗。本就如惊弓之鸟。”
吴毅航笑眯眯的胳膊抱在胸前，一脸的不以为然，
“结果现在倒好，那丫头片子这一通狂轰滥炸，直接把唯一能在台上撑场面的卢武铉也给炸没了。
新罗左右两派，剩下李会昌那快入土的老头，还有李明博这商人出身的市长……谁他娘的知道他们上去后会使什么招？”
王冰冰优雅地整理了下米白色套装的袖口，接上话茬，语气带着洞悉一切的淡漠，
“这市场啊，最怕的就是‘不确定性’。
金大中突然没了，是第一次剧震；
卢武铉被爆料拖下水退选，就是雪崩级的第二次打击。
现在整个新罗政坛就是个被掏空的蚁穴，大选结果遥遥无期，未来政策走向混沌不明。
那些国际游资和国内的大财阀们还不赶紧跑？
谁愿意把真金白银放在一个随时可能崩盘的国家？”
陈星火点点头，镜片闪过一道寒光：“所以李尹馨的爆料只是导火索，真正炸塌市场的，是新罗高层权力真空引发的‘信心彻底崩盘’加上华尔街秃鹫的落井下石。
汇率崩成这幅鬼样子，一点都不稀奇。”
吴楚之听着自己核心班底的精准拆解，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目光更深沉地锁着彻底瘫软在地的玄贞恩。
这些分析，早已在他的推演沙盘上演了无数遍。
hY集团那边的翻译都不敢翻译了，但果核这边的胖翻译查澜则笑眯眯的越殂代疱着，保持着稳定的输出。
玄贞恩胸口剧烈起伏，强行压下喉咙里的腥甜。
她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的狂躁似乎被强行镇压下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带着一丝穷途末路孤绝的强硬，
“吴董事长！”
她的声音刻意压得很沉，带上了一种“大义”的重量，一字一顿，敲击桌面，
“那些下作的谣言，无关大局！
hY与果核的合作，已经签署了具有法律效力的正式协议！
盖了双方的法人章、私章！
更是代表着华新两国高层经过无数次磋商才最终达成的经济战略合作的里程碑！
是新罗产业未来的希望所在！”
她甚至模仿起了昨日具荷范在灵堂前的语气，只不过是将矛头对准了阻碍协议的一方，
“两国的意志！绝不容许任何个人的私欲——或者区区一个被宠坏的丫头片子的胡言乱语——所动摇！”
她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刺向吴楚之：“请您遵守契约！尊重两国共同的决策！这笔交易事关我们两国的重大经济战略合作！”
“嗤！”
一声清晰无比、带着浓郁轻蔑的冷笑，打破了玄贞恩强行营造的“大义凛然”假象。
吴楚之靠在椅背上，像是听到了一个荒谬绝伦的笑话，轻轻摇着头。
“玄会长，狙击枪这东西，握在大人手里能打死熊，握在三岁小孩手里，顶多把自己崩个窟窿。
它的威慑力……在不同的持枪人之间，有云泥之别！”
他的眼神倏地变得锐利如鹰隼，身体猛地前倾，那股轻松随意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山岳般的压迫感，
“昨天，具荷范这么说，我认了，为什么？因为我顾忌他啊！”
吴楚之脸上的嘲讽瞬间转为一种猫戏老鼠的玩味，眼神带着赤裸裸的轻蔑，
“我顾忌他那份‘疯狗’似的报复能力！
我顾忌他万一成了hY真正的疯子主人，我顾忌把他彻底得罪死了之后，这条疯狗会在华国或者新罗的哪个暗巷里突然冲出来咬我一口！
我不敢说我能打死hY，但我百分百肯定被打痛了没死透的hY，在具荷范手里……
一定会像一根卡在我喉咙里几十年的倒刺一样让我寝食难安！”
他顿了顿，欣赏着玄贞恩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说道：
“可现在呢？”
吴楚之摊开双手，脸上绽放出阳光般的、却让人心底发寒的笑容，
“玄会长！我最亲爱的临时战略伙伴！
您亲手把这头疯狗关进了铁笼！
钉死了他在hY集团的棺材板！
甚至还恨不得泼上几桶脏水让他遗臭万年！
您帮我，帮果核科技，解决了心腹大患！
把一个‘疯子对手’，变成了一个‘可悲的罪犯’！”
他语气带着戏谑的赞叹，“您说，我还有什么好顾忌的呢？对于一个已经被您亲手扒了爪牙、锁进检察厅大牢的丧家之犬？”
说到这里，吴楚之的眼神瞬间冰冷如千年玄冰，那抹虚伪的笑容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赤裸裸的威胁，字字句句精准地刺向玄贞恩最后的心防，
“他再也蹦跶不起来了！你们郑家也再无一人可以威胁不到我了！”
他的笑容瞬间敛去，声音低沉得如同地狱低语，
“现在的hY集团，就像是一块放在砧板上、连护食的爪子都被剁干净的肥肉，是个人都会冲上去先咬几口最大最肥的吧？
你说对吧？
如果没有贵我两个国家的牵头，我吴楚之想吃哪块，就切哪块！想吃多少，就切多少！
所以，现在的你，拿什么跟我谈契约？谈法律？谈你那点可笑的‘两国意志’？
你……配吗？！嗯？！”
最后一声“嗯？！”如同惊雷，炸得玄贞恩身体猛地一晃，差点从坐垫上滑下来。
她那副精心维持的“铁娘子”面具彻底粉碎，只剩下被剥光一切的惊恐和绝望。
议事厅里，一片死寂。
只有沉重的喘息声和牙齿细微的“咯咯”碰撞声，如同临刑前的恐惧回响。
玄贞恩扶着椅背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身体细微地颤抖着，眼中最后一丝强撑的凌厉彻底被碾碎，只剩下浓得化不开的绝望。
朴成民失魂落魄地瘫坐下去，仿佛被抽空了所有力气，张着嘴，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粗重呼吸，连一个音节都挤不出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彻底淹没了一切。
死寂无声。
但这死寂里，却酝酿着无数个“原来如此”的绝望惊雷，在每一个hY高管的心头炸裂。
“郑荷范……原来吴楚之怕的是郑荷范……”
金润奎那颗早已沟壑纵横的老脸上，肌肉不受控制地抽搐着，浑浊的老眼第一次没有去看主位上失魂落魄的玄贞恩，而是飘向了议事厅墙上那幅巨大肖像。
郑周永！
hY的创业之神！
那位从一辆二手破卡车起步、在新罗战争废墟中凭着一股悍不畏死、杀伐果断的狠劲，生生扛起“hY”这块金字招牌的铁血男人！
“老会长的时代，除了大统领以外，谁敢来薅hY的羊毛？可梦宪……唉……”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只有自己能听到的、比哭还难听的干涩呜咽。
郑梦宪，那个继承了庞大家业，却性格优柔、甚至带着点文人气的二代，空有郑周永之子的名头，却远没有他老子那份在尸山血海里爬出来、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凶悍和掌控力。
郑周永打下的江山，在郑梦宪手里还能维持着光鲜的表皮，但内里的筋骨，早已被华尔街的金融家、被国内的政客、被内部的争权夺利腐蚀得脆弱不堪。
而现在……这位？
金润奎眼角的余光扫过如坐针毡、几乎要滑到榻榻米上的玄贞恩，心头只剩下浓浓的苦涩。
一股悲凉伴随着深入骨髓的寒意，在金润奎这些跟随郑周永打江山的老人心中弥漫开来。
他们忽然无比清晰地认识到一个残酷的现实：
没了郑周永那足以撑起整个时代的铁血脊梁，没了郑梦宪勉强维持但日渐倾斜的王座，剩下的玄贞恩，和她那个被保护得像个温室花朵、满脑子只有公子哥玩乐的草包儿子郑俊浩……
他们根本撑不起‘财阀之王’的hY集团！
在他们的手里，hY集团注定要走向衰亡。
因为，在吴楚之这种见惯了尸山血海、连华尔街群狼都能生撕开膛的巨鳄眼中，那不过是一块摆在盘子里、散发着诱人香气、却毫无自保能力的顶级五花肉！
谁都能来咬一口！
谁都想把最肥美的那部分先吞下去！
连挣扎溅起的油花，都透着股垂死挣扎的可笑！
吴楚之欣赏着眼前这幅绝望的末日景象，如同画家在欣赏自己最满意的杰作。
对二鬼子这个国家，他从来都是没什么好感的。
唯一让他有好感的，除了几个可以称得上汉子的大统领以外，也就是女团了。
赏够了猎物临死前的恐惧，他慢条斯理地从旁边王冰冰手里接过一份只有薄薄几页的复印件。
他没看玄贞恩，目光直接盯向脸皮煞白的朴成民，
“朴本部长，您是财务专家，专业术语我就不班门弄斧了。”
他指尖点着文件右上角一个朴成民无比熟悉的债券代码和hY集团LoGo。
“贵集团10个月前在纽妖克市场发行的20亿美元企业债，”
吴楚之的食指在那个数字上轻轻点了点，
“评级不错，投资人结构也‘相对健康’……
你们和新罗政府，都一直很在意这批债券持有人的反应，生怕他们抛售引起恐慌，对吧？
所以，在梦宪会长……嗯，离开后，你们国内的银团嘛就暂时哑了火，当起缩头乌龟了。”
他话锋一转，如同毒蛇吐信：“可惜啊……人算不如天算。玄会长可能不知道……或者说，贵国的情报工作可能稍显迟钝了一点？”
朴成民心头猛地一沉，一股寒意沿着脊椎爬升，他死死盯着那份文件，声音干涩，
“小吴总……您什么意思？这和你我双方的并购案……”
“别紧张，”吴楚之笑了笑。
不过那笑容像淬了冰的刀锋一般，“没什么。只是想提醒各位一声……”
他故意顿了顿，欣赏着朴成民额角渗出的冷汗，
“贵集团的这笔20亿美元债券……目前……属于不良资产范畴。”
“你放屁！”
朴成民下意识怒吼出声，但气势已经在对方洞悉一切的眼神下弱了半截，
“那是高评级债券！怎么可能是……”
“别急嘛，”吴楚之摆了摆手，动作优雅，
“债券本身没变坏，但持有人变了呀。”
他看着玄贞恩瞬间放大的瞳孔，慢悠悠地补充，
“华国外储嘛，总是要适当配置些境外资产的。这么大一笔钱躺在金库里，总得让它生点利息、担点风险对冲是不是？
上个月，外储池子里正好新进了点……零花钱。”
他摊了摊手，笑容无害得像个邻家大男孩，
“我们央行那帮专家就说，外储配置要多样性！
安全性、流动性、收益性都得兼顾！
那么，正好看到hY集团这支评级尚可、收益还行、风险似乎也……可控的新罗企业债……”
他停顿了一下，欣赏着朴成民和几个看懂文件的hY核心财务高层脸上血色褪尽、如同见鬼的表情，
“……我们也就……顺手把它给打包买进了。20亿，小意思。”
会议室里仿佛被投下了一颗静音炸弹。
朴成民手中的文件“啪”地一声掉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
好几个高管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刮擦地板发出刺耳的声音。
他们的脸上不再是愤怒，而是彻彻底底的惊骇、绝望和巨大的荒谬感！
华国外储入场接盘？！
成了大债主？！
hY的命根子被人攥在手心里了！
“不可能！华国外储怎么可能买……”
朴成民几乎是失声嘶喊，带着一种面对毁灭性消息本能的抗拒，“这完全是……”
“荒谬？”吴楚之替他说了出来。
我也觉得，但是买都买了……而后……”
他耸了耸肩膀，“因为贵集团的经营恶化，于是我们央行又通过长城资产管理公司，将这个债券卖给了我。
挺操蛋的是吧？就是这么硬塞我手里的。
所以，现在就是我和你们hY集团的事了。”
脸上依旧是那副欠揍的微笑，他伸出食指，精准地点在文件下方极其不起眼的一行小字上，
“当债务人持续经营能力出现重大变化或任意债务无法偿还时，触发强制提前全额回购条款。”
他点了点那一行字，眼神带着怜悯，“看到了吗？这就是我眼中那点……小小的‘瑕疵’所在。”
“现在，”
吴楚之的笑容倏然收起，声音冰冷如西伯利亚的寒风，每一个字都像冰块砸在地上，
“如果玄会长觉得我那18亿美金的开价还是太不近人情，那也行。”
“我现在！立刻！就能以这批债券实际持有人的身份，按照债券发行协议，向hY集团董事会发出正式通知——要求贵司在五个工作日内，立刻偿还20亿美元本金！
外加截止兑付日所有应付未付的利息！
逾期？那就按协议进入法拍重组清算流程！”
他看着面无人色、摇摇欲坠的玄贞恩，慢条斯理，却字字诛心，
“毕竟……集团名誉被一个‘经济犯’孙子搞臭，实控人还被控构陷夺权，加之韩元崩盘、政坛地震……
任何一个因素都足以让我合理‘担忧’hY的偿债能力和持续经营前景了……
不是么？玄会长？朴本部长？”
“是要那18亿救命续命？还是你们坚持23亿，我现在就启动这20亿美金的催命符？让法院来接管你们hY这堆烂摊子？
然后我用五折，甚至三折的价格，在清算资产里直接摘走你们最甜的那颗葡萄——hY半导体？”
沉默三秒后，他他轻轻吐出一个字，
“选！”
如同死神的请柬。
死寂。
真正的、连心跳声都仿佛冻结了的死寂。
金润奎的脸像个破麻袋，松弛的皮肤抖动着想说什么，最后只剩空洞的眼神。
朴成民瘫软在榻榻米上，眼神呆滞地看着天花板，仿佛被抽干了魂魄。
崔元哲，hY技术总裁，双手死死地绞在一起，指甲掐进肉里都毫无所觉。
他毕生心血都在半导体事业线上，此刻仿佛看到它正被无形的巨手撕碎。
玄贞恩的身体晃了晃，终于再也支撑不住，瘫坐在身后的软垫上，发出一声沉闷的撞击声。
完了。
彻底完了。
眼前这个年轻人，根本不是贪婪，他是精心编织了一个天罗地网，等着她自己一步步走进死地。
让自己亲手解除他的顾虑，再把家族的债务变成悬在头顶随时可以砸下来的核弹……
环环相扣，冷酷精准！
她所有的挣扎，所有自以为是的掌控，在对方眼里，都不过是砧板上的鱼最后扑腾的几下水花。
议事厅里落针可闻。
吴楚之那如同审判的“选！”字回荡在死寂中，每一个音节都敲打在悬崖边缘。
金润奎、朴成民、崔元哲……这些曾经在商海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面如死灰，连眼神都失去了焦点。
巨额的债权如同黑洞，即将吞噬一切。
玄贞恩瘫坐在软垫上，身体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被彻底抽离了支撑后，身体骨骼本能维持姿态的最后挣扎。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手指，那曾经掌控着一个庞大帝国的手，此刻显得如此无力。
然而，在那仿佛被碾碎的空洞眼底最深处，一丝属于玄贞恩式的、被逼到绝境淬炼出的冰冷精光，正艰难地重新凝聚。
绝望？
不。
对玄贞恩来说，这场谈判从来就不是关于尊严，甚至不是关于价格的胜负。
核心只有一个：“活下去”。
吴楚之给她的，根本不是什么“二选一”。
这混蛋精心设计的“选择”，从一开始就是陷阱！
20亿美元的核弹一旦引爆，hY瞬间灰飞烟灭。
而那18亿美金，虽然被狠狠砍掉5亿，如同剜心剔肉……但它却实实在在地放在了那里！
“23亿……还是18亿？”这个被吴楚之轻飘飘说出的砍价数字，在玄贞恩如同高速计算机般冰冷权衡的脑海中，自动分解成了残酷但清晰的加减算式：
【失去了什么？】
协议上的5亿美元缩水！
这是明面上的损失。
hY的面子、郑家的颜面、她玄贞恩的威信……
这些无形的东西早已在吴楚之的碾压下化为齑粉，不值一提。
【保住了什么？】
活下去的机会！
hY还能存在！
它能拿到这笔救命的巨款！
它能用来堵上此刻最要命的几个窟窿，支付到期的巨额利息、安抚催命的供应商、甚至……
留下一部分周转资金，维持住核心运转！
【得到了什么？】
吴楚之和果核的“战略合作”身份！
得到一个金灿灿的护身符：
在吴楚之精心设计的陷阱前，玄贞恩看到了最危险处那唯一的一线生机：
协议达成，hY就能死死绑在果核科技这艘刚在华尔街展示过血腥獠牙、正在高速崛起的华国巨轮上！
得到一个能持续输血现金流：
这才是最核心的！
hY半导体拥有世界一流的技术和生产能力，它需要的就是市场。
而果核背后的华国，是未来十年全球最大、增长最快的消费市场。
绑定了果核，就等于握住了打开这扇黄金之门的钥匙！
源源不断的订单、技术合作收益、市场渠道分成……
这才是真正能够为hY持续造血的命脉。
远不是眼下这18亿美金一次性买卖能比的！
得到一份强大的信誉背书：
吴楚之虽然狠，但他和他的果核科技，在国际市场，尤其是在华尔街那群冷血的豺狼眼中，已经证明了自己是可怕的对手和值得忌惮的力量！
hY和果核成为了盟友，吴楚之这根金大腿本身就是一块极具威慑力的免死金牌！
华尔街想要再咬hY，就得掂量掂量吴楚之这头刚刚屠戮过同类的黑心老虎！
得到一段艰难的喘息时机：
这是最隐蔽、也最宝贵的！
拿到这18亿美金，hY就能获得喘息之机。
玄贞恩就有时间在混乱的新罗政坛重新周旋，有时间利用吴楚之这张虎皮整合内部残余资源！
甚至……有时间等待郑俊浩那个不成器的儿子……或许……万一……能成长一点点？
这个念头在她脑海里也只是一闪而逝，她内心很清楚，这是最虚幻的指望。
吴楚之在逼她到墙角，却没有封死最后一道通气孔！
他没有立刻激活20亿美刀的死亡倒计时，而是给了她一条需要用屈辱和巨大牺牲才能换取、但依旧存在的活路！
好残酷的希望！
但它却是此刻唯一真实的、能触碰到的东西！
是玄贞恩这位绝望主妇唯一能抓住的浮木！
屈辱如同滚烫的烙铁灼烧着她的骄傲，但生存的本能最终压垮了一切。
18亿美金？5亿的刀子？
那都是数字！
活下去，并且借力爬上更大的船，才是硬道理！
玄贞恩抬起那张瞬间像是苍老了十岁的脸，脸上的皱纹深刻得如同刀刻，嘴唇因为用力抿紧而发白。
但那双刚刚还死气沉沉的眼睛，此刻却像是淬炼过后的顽铁，虽然布满疲惫和屈辱的血丝，却闪烁着一种极端压抑下却极其专注和清醒的光芒：
一种属于猎食者，哪怕是濒死猎食者的最后倔强！
她喉咙滚动了一下，那干涩发紧的声带被强行驱动，发出了嘶哑、破碎，却又带着一种诡异坚定力量的声音，
“……好！”
声音低沉，却像砸在石板上。
她艰难地喘息着，如同离开水的鱼，但接下来的话语却清晰地穿透了议事厅，
“但我要美元！必须是美元！”
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决绝和不容置疑。
这不是讨价还价，这是她最后的一点执念！
确认交易的安全性！
确保这18亿美金是真实、即时、不受任何汇率再波动影响的硬通货！
这是她为hY保留最后一点喘息机会的命根子！
金润奎深深垂下了那颗布满花白头发的头颅，苍老的手指死死攥住膝盖上考究西装裤的布料，骨节绷得发白。
他没有抬头看玄贞恩，也没有看吴楚之，浑浊的眼睛死死盯住议事厅侧面墙壁上悬挂的那幅巨大画像。
那幅画像上，郑周永目光锐利如鹰隼，仿佛在穿透时空，冰冷地注视着他打下的江山在此刻被贱卖！
一股无法言喻的悲怆和巨大的羞辱感瞬间淹没了他。
他苍老的嘴唇无声地翕动了一下，像是想对画像上的老会长说什么，最终只是发出了一声低到几乎听不见的、如同枯枝断裂般的短促呜咽。
身体仿佛瞬间被抽干了所有力气，只剩下轻微而不受控制的震颤。
朴成民闻言则是猛地闭上眼，然后极其缓慢地、像是在确认自己还活着般地深吸了一口气，那胸膛的起伏都带着劫后余生的僵硬感。
再睁开眼时，他眼底的绝望和恐惧并未完全消散，但已经被一种近乎冰冷的、带着自嘲和极端麻木的“认命”所取代。
他甚至抬手，动作有些机械地整理了一下刚才因失态而弄歪的昂贵领带结。
视线从失魂落魄的玄贞恩身上移开，没有焦距地落在空无一物的矮几中央。
嘴角极其轻微地、神经质地抽搐了一下，几乎用低不可闻的气声，喃喃自语道：“……也好……至少……还能喘气……”
像是在说服自己接受这个用巨大屈辱换来的、仅存一口气的事实。
吴楚之的嘴角，第一次缓缓地、真心实意地向上扬起了。
不是嘲弄，是一种棋逢对手、甚至是对猎物最后这点垂死挣扎中所展现的韧性力量的欣赏。
他看到了玄贞恩眼中那重燃的、冰冷而坚硬的“希望”。
“玄会长真不愧是女中豪杰！够清醒！够痛快！”
他点了点头，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胜利者的大度。
谈判桌下没有仁慈，但保留一线生机以观后效？
这游戏才有意思。
交易达成。
筹码已定。
猎物叼着流血的断腿跳进了新设定的囚笼。
猎人优雅收枪，却将笼门锁扣稍稍留了一丝不紧不松的缝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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