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俱往矣】
又是下雪的季节，雪花飞扬中令人恍如梦境，在这银装素裹的世界里，身材越发高挑、气质越发冷艳的神代美雪仗剑挺立在山巅边缘，遥望着山下的岩田氏族庄园。
岩田家占地很广，足足有数百亩面积，在这兵荒马乱的时代，能够凭借剑术上的一己之力成为大名之外的剑术世家令人敬佩。当年虽然岩田一辉败给了狂四郎，但他卧薪尝胆，反而领悟了更高的剑术境界，之后成为扶桑武林的第一剑士。
这是一位伟大的剑士，没有因为失败而沉沦，超越了自我，超越了普通人的境界。神代美雪在一年前面对他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胜算，哪怕没有在对决无名氏一战中遭遇重创。这位剑术大师拥有超凡的力量和心境，神代美雪的超卓天赋在他面前也显得黯淡了许多。
渐渐地风力变小了，雪也变小了，阳光开始散射出它的利剑，令冰寒大地也感到了一丝战栗。
「抱歉，家里有些事，来晚了。」岩田一辉的声音凭空出现，此前并没有看到有人上山。
不过神代美雪并不惊讶，到了他们这种境界，行踪已经几乎无法被肉眼捕捉，唯有感应才能知晓。
「无妨，这里雪景很美，正好欣赏一番。」神代美雪转过身来，恰巧此时金色的阳光落在她的身上，如同整个人被一层神光所镀，如同天人。
岩田一辉由衷地赞道：「一年不见，阁下的心境又提升了，由此可见你的剑术更上一层楼。」
「过奖，我只是明白了一些事，明白了一些理而已。」神代美雪在金光中淡然说道，美艳不可直视的容貌让她似乎超脱了凡人的界限。
岩田一辉笑道：「一年前你被心魔所缠，领悟魔剑之道，如今呢？」、
「一念而已，神魔无关。魔剑也可以是神剑，神剑也可以是魔剑。那时我追求力量和强大，如今我更追求剑术的极境，不为强大，只为好奇。」神代美雪的眼睛呈现出奇异的冰蓝色，绝不沾染这世间任何一丝杂念，纯粹的如同婴儿降临到这世间的好奇心。
「善！汝之境界恐怕便是中原武林所说的天人极境，万中无一，可惜可惜，老朽终究是年想太多，不舍太多，差了一筹。」岩田一辉叹着气，不过区区一步，便来到了神代美雪的旁边，望着山下的岩田家族。
神代美雪随着他转身，继续望去，等着他再次开口。
「老朽与你不同，经历了酸甜苦辣爱恨情仇，如今更多被家族和族人所馅，恐怕今生已无望踏临极境。你还未沾染多少尘世怨念，当初复兴家族和流派，以及狂四郎带给你的伤痛也在你刹那魔道后领悟突破，如今对你来说，是万法为空，至高境界。你的追求已经超越了我等凡人，如今的扶桑，我看恐怕你已寻不到对手了。」岩田一辉转过脸，看着神代美雪说道。
「是……是吗？那我……该何去何从？」神代美雪的眼中透出一股迷惘，终于刚才缠绕在周围的那种无形剑势下降了许多。
岩田一辉眼中闪过一抹杀意，可是在他手落在剑柄的一刹那，神代美雪恢复神智，望了他一眼。
这一眼，仿佛刺破苍穹的利剑，直接令岩田一辉脸色痛苦不堪，手上更是莫名其妙地鲜血淋漓。
「此乃心剑……」岩田一辉挣扎着在心里说道，后退开，躲开神代美雪的目光。
好在神代美雪并没有杀他的意思，收回了目光。
岩田一辉喘着粗气，背后衣裳湿透，在这寒雪隆冬的日子里，更是冰寒刺骨，哪怕他内功深厚，也一时间感到战栗。
「中原……你该去中原！」岩田一辉捂着左胸口说道，他开始感到自己的心脉受损，如今一丝丝痛楚爆发开来。刚才神代美雪的心剑威力极大，令他五脏六腑都受伤了。
果然，神代美雪听到「中原」二字，眼神再次变得明亮起来。
「你的哥哥狂四郎在中原惨败，令神剑流蒙羞，令神代家族受辱，如今你神功大成，不该去中原找神州大侠沈天海一战吗？」岩田一辉如今无比渴望神代美雪离开扶桑，否则未来的扶桑武林必然是他被取而代之，神代家族和神剑流将会统治扶桑武林，到时哪里还有他岩田家的立足之地，不，其他剑术流派都会渐渐湮灭。
所以，神代美雪必须走，如此一来，神代家族固然如今依旧十分强大，却仍有希望战胜和压制，至少也能让其他流派得以流传下去。
「中原？沈天海？是啊……哥哥当年便是败在此人手上，我……我很想见见他……」神代美雪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无限遥远的空间，望见海的另一边——中原大地。
岩田一辉此时又说道：「不过这些年我多方打探，得知如今的中原还处于四分五裂状态，比起我们扶桑还要混乱，而且中原实力强大，可以说非常危险。沈天海此人已经销声匿迹很久了，也有传闻说他死了，还有传闻说他改名换姓了，总之，你想要找到沈天海，恐怕要多费周章，但中原能人辈出，中原武林好手如云，如果你……阁下能击败中原武林，等到凯旋归来之日，扶桑武林将唯尔马首是瞻！」
神代美雪美目掠过岩田一辉煞费苦心的劝说表情，转身离去，岩田一辉不敢有任何阻拦，那道冰雪般的倩影很快消失，只传来一道清晰入耳的声音：「你果然老了……」
听到这话的岩田一辉再也坚持不住，喉头一甜，一口鲜血喷出，身上的名剑更是寸寸裂开，鲜血不断从手臂上流下，染红了站立的银色大地。只一眼，便令他无力反抗，神代美雪已经令人无法揣测。
数日后，一道震撼扶桑的消息传出：岩田一辉正式「封剑退隐」，同时不再担任岩田家的家主，入了一所禅寺静修去了。
江湖传闻，岩田一辉败于神代美雪手下，而且一剑未出。也有人说，岩田一辉没有败，只是追求更高的境界去了，但为什么要遁入空门，却无从得知。
不过之后，更加惊人的消息传出，神剑流剑主神代美雪神秘消失，传闻孤身渡海，前往中原武林。不少人想起十多年前，狂四郎渡海前往中原时万人空巷的情景，仿佛历史再次上演。
此后扶桑武林渐渐沉寂下去，代之而起的是数位大名展开的混战，杀戮遍地，生民涂炭。
数年后的某日，完全占据了京畿之地的足利大名独自登上海岸港口的塔楼上，望着茫茫大海的某个方向，自言自语道：「美雪，你还会回来吗？」
这个原本英俊潇洒的年轻将军如今变得硬朗无比，身形挺拔，肤色发黑，面部线条如同刀削，一道触目惊心的疤痕落在眉梢上，沧桑了许多。
如今早已雄霸一方的他，却一改年轻时的好色习性，变得不近女色，似乎在等待着一个人，一个去了中原却迟迟不归的女子。
风急浪高的大海上，出海本就是一趟生死之旅，哪怕武功再高也难以抵挡自然的力量，他的属下很多都劝他忘了那个女子，但是足利大名却总是无法释怀。
海浪拍打在下方岸边的礁石上，溅起千堆雪，他挺直着身体，眼中流露出思念，这种情感唯有在他一个人独处的时候才会有，他的对手们绝对无法想象这位权势滔天的男人会有这样柔弱的一面。
海鸥的鸣叫声不断回响在这片海域，将这个男人的思念或许带往了遥远的中原。（扶桑篇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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