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1章 天若有情
铁红姑娘垂着头，坐着。
她的肩后缩，腰挺直着，一双手放在膝上，两条腿斜斜并拢刚好让衣裙遮住了自己的脚。
这无疑是种非常优美、非常端淑的姿势却也是种非常辛苦的姿势。
用这种姿势坐不了多久，脖子就会酸，腰也会开始疼，甚至会疼得像是要断掉。
可是她已像这样坐了好久好久，连脚尖都没有移动过，因为她知道保持一个淑女的样子是她必须做的，她也知道韩峰已经进来了。
他神色中肯定充满了好奇，而且还带着许多不解的疑惑。
韩峰当然希望她能站起来迎接他，至少也该看他一眼，对他笑笑。
她没有都没有做，她忽然挥了挥手。
从暗道里走来的姑娘，还有圆圆立刻道了万福悄悄地退了出去。
韩峰把屋子里端详了很久，走到茶几前才在她面前停了下来，道：“你晓得我会来到这里？”
铁红轻轻地点了点头。
韩峰道：“我已经进来了。”
铁红姑娘垂着头，道：“请坐。”
韩峰看了看屋子里，他不可以坐到茶几的对面，因为这样很不合适，也不雅观。
屋子里还有一张圆桌，上面放着白瓷茶具一套。
韩峰在圆桌旁坐了下来，神情却显得更不安，他本是个很镇定，很沉着的人，今天也不知为了什么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虽然他也知道说话可以使人安定下来，却偏偏不知道怎么说。
他希望铁红能开口说话，铁红姑娘又偏偏不说。
面前的茶几上放着褐色的古琴，旁边放着小姑娘送来的大木盒子，地面上铺着厚厚的地毯。
从茶壶里倒出了一杯茶，韩峰放在了桌子上。
他端起茶，又放下，终于忍不住道：“你一直在这里等着我？”
铁红又沉默了很久才轻轻道：“小玉儿已送来了消息，说你来到了客栈中。”
韩峰用手揉了揉鼻子，想了想，他把手里的泪痕剑放到了圆桌上。
铁红姑娘道：“你来客栈中准备做什么？”
韩峰道：“小玉儿的消息中没有告诉你？”
铁红姑娘道：“我要听你自己告诉我。”
韩峰的脸突然有些发红，他端起了茶杯挡住了自己的嘴。
铁红也没有再问，她知道男人也有自己的想法，都不能逼得太紧的。
若是一个男人愿意告诉你答案的时候，他自然会很爽快地告诉你，若是他心中想着隐藏，就算这么追问，得到的也是一句假话。
她的头垂得更低道：“你……你真要嫁给一个女人？”
韩峰道：“我一直没有老婆。”
铁红道：“这么多年你就没有喜欢的人？”
韩峰叹息了一声道：“我这个人总有数不清的麻烦事，没有女孩子喜欢我的。”
铁红道：“但……但你不能嫁给一个女人吧？”
韩峰道：“为什么不能？”
他本来也是一个喜欢说话的男人，突然他感觉自己的额头开始冒汗，何况这些话问得本就令人很难答复。
铁红姑娘轻轻叹了口气，道：“其实你就算不说，我也明白，像我这么样一个既没很好的武功，又没有资深阅历的女人，当然不能得到韩少侠的喜欢。”
韩峰感到自己的后背都已流汗，这辈子他可从来没有遇到如此直爽的女孩子，而且直言表白的也如此爽快。
看着自己紧紧握起的手，他喃喃道：“可是我……”
铁红姑娘打断他的话，道：“你与西江先生都是好人，你的好意，我很感激，你们都救过我，我更不会忘记，就算今生已无法报答，来世……”
她并没有说完这句话，突然站起来，提着大木盒子走到了圆桌旁，打开盒盖，将里面的酒菜一样样放在他面前的桌子上，而且还有一坛子酒。
他吃惊地看着她失声道：“你……，你这是做什么？”
铁红姑娘淡淡道：“这些东西我准备了好久，也从西江先生那里打听到你喜欢什么样的下酒菜，喜欢喝什么口味的酒。”
她不再说别的，立刻打开了酒封，拿起圆桌上的茶杯倒出了一满杯酒，没有任何犹豫端起来就准备喝。
韩峰急忙跳起来，伸出手抓住了她的手腕，道：“你就这么喝？”
铁红姑娘点点头。
韩峰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喝？”
铁红道：“我为什么不能这么喝？”
韩峰却无法回答。
铁红姑娘沉着脸，冷冷道：“我虽然是个没有什么能力的女人，可是我懂得报恩，我情愿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也不愿让你们一直这么保护着我。”
她说得非常有力，就像是忽然已变了一个人，就像第一次见到她那时一样的冷酷，韩峰看着她，更吃惊。
他的印象中她应该是一个温柔的女人，竟会忽然变得如此坚决，如此强硬？
铁红姑娘板着脸道：“我的意思你想必已明白了，现在你能不能让我先喝完这碗酒？”
韩峰没有犹豫道：“不能。
铁红姑娘道：“怎么样你才可以放手？”
韩峰迟疑了一下道：“我这是第三次见到你，怎么说我也需要……”
铁红姑娘的眼睛里露出了希望，道：“我们其实见过很多次面，两年前你到绝情山谷的时候，是小玉儿跟我起接的你。”
韩峰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姑娘火红的身影，她们似乎一个温柔，一个火辣，但她们两个到底谁是谁？
韩峰苦笑了一声道：“我这个人不喜欢特意去看着一个姑娘长着什么样子，何况你们是在绝情山谷中。”
铁红姑娘目光闪动，道：“你以为我们是属于先生的人？他在我们的心目中就像一位兄长，而他每次都会给我们讲你的故事。”
韩峰低声道：“是我想的太多，总以为你们是……”
他的话末说完，铁红姑娘空着的一只手已巴掌掴在他脸上，这也许正是韩峰平生第一次挨别人的打，但他并没有闪避。
铁红姑娘咬着牙目中已流下泪来，嘎声道：“你以为西江先生是那样对待我们的吗？我们也只是偶尔才会去山谷中，他对我们就像亲妹妹一样疼爱，你却以为我们是那样……”
她喘息着擦干了眼泪，大声道：“放开我，我不是你想象中那样的女人。”
韩峰道：“不放。”
铁红姑娘又扬起手，一掌掴了过去，只可惜她的手已被捉住，韩峰捉任她的手凝视着她，眼睛里非但没有愤怒之色，反而充满了温柔的情意。
他凝视着她柔声道：“本来我心中没有什么想法，但现在我突然想坚定自己的信心，因为我现在才知道，你是个多么难得的女人，我若让你变成一个伤心的，一定会后悔终生。”
铁红姑娘眨着跟，道：“你……”
韩峰道：“其实两年前我去山谷中，我就晓得你们之间的关系，他是我的老朋友，他做的事情我怎么能够不相信，比如说你所经历的痛苦。”
铁红姑娘不在挣扎，她的眼眶中突然流下了眼泪。
韩峰微笑道：“你的个性很坚强，你挺过了别人无法承受的日子，这些苦在你的心中藏了很久很久。”
铁红姑娘看着他，美丽的眼睛里又有两行泪珠沥沥流下，现在她的眼泪，正是欢喜的泪，她终于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她发觉自己终于遇到了可以相信的人。
她感觉此刻韩峰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贴心，让心总是那么温暖。
圆桌上摆好了两双筷子，两杯酒，酒是韩峰喜欢喝的烧刀子。
烧刀子能让人的心燃烧，也能让人的情热烈。
慢慢已平静下来的铁红姑娘，坐在椅子上，道：“这里是一座假山，在外面自然发现不了，流淌的溪水其实是一眼温泉，这是西江先生特意为我准备的躲藏之处。”
韩峰听着。
铁红姑娘又道：“有时候我们也去榆树林，那里是夏天避暑的地方，可到了冬天我们还是愿意来到这里。”
韩峰笑着道：“这里很安全。”
铁红姑娘也笑了一下道：“自从铁血盟发生变故以后，西江先生首先带我来到了这里，这里好像是他的疗养之处。”
韩峰想起西江月一直不停咳嗽着，他的身体似乎就是不太好。
铁红姑娘接着道：“客栈中留着先生特意找来的的人，他们都非常忠诚。”
韩峰心里暗自一叹，没有舌头的人当然只能去忠诚，他们根本说不出这里发生的事，当然这些事他却不能对着她说出来。
铁红姑娘道：“藏宝图一直留在我的身边，而晓得这里的人只有客栈的掌柜。”
韩峰没有说话，他听着。
铁红姑娘又道：“从你走进地窖的时候，先生就告诉我，你一定会发现这里的。”
韩峰道：“所以昨夜你没有返回榆树林。”
铁红姑娘笑了笑，道：“贺姑娘很聪明，她发现这里很奇特，但是她担心先生会……”
韩峰心里明白这句没有说完的话。
西江月是绝对不会容许任何人走进这里的，甚至包括他的朋友。
一个人一生有着很多的朋友，而真正出卖自己的人也往往是朋友。
人心毕竟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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