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鲁斯高高的举起了他的战锤。
这一击避无可避。
但罗格多恩并没有放弃抵抗,他依旧咬紧了牙关,摸向腰间的配枪,祈求在最后的时间里向着胜利再进一步。
但很快,他觉察到了异样。
他的动作不再敏捷了。
他的手指不再灵活了。
他周围的视野也不再生动了。
无论是他自己的肢体,还是那些视野边缘的阿斯塔特战士,他们似乎都陷入了某种慢动作之中:他甚至能够清晰的看到一名加斯塔林在杀死一名圣殿骑士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满足和悲伤。
但唯独没有改变的是,荷鲁斯。
在这个一切都陷入迟滞的世界里,牧狼神依旧如往常那般行走。
他手中的黑焰,和眼中的灵能波动,则足以说明这一切的原由。
时间,至少这一方天地里的时间,已经被影月藏狼的原体握在掌中。
疾风呼啸而过,破世者战锤重重的砸在了罗格多恩的脸庞与胸膛上,这是一次没有丝毫收手与留情的攻击,他像是撕纸一样的撕开了泰拉禁卫的动力甲,将他赤裸的血肉暴露在牧狼神的怒火之下。
黄金的碎片上满是血红。
罗格多恩重重的倒下了,这一击不足以彻底的杀死他,但足以在短时间内剥夺他继续战斗的资格:因为真正的伤害并非来自于破世者,而是伤口之下,牧狼神的灵能正在多恩的体内肆意破坏,焚灭的速度超过了基因原体本身的恢复速度。
而在旁人看来,原体胸膛上的骇人的伤口足以吞噬他的生命。
荷鲁斯在看着多恩,作为一位毋庸置疑的胜利者,他看着自己的兄弟是如何狼狈不堪的滚落在地上,口唇大开,止不住鲜血如同溪流般流淌,那升腾的热量烤焦了空气,将周围的一切笼罩在模糊的雾中。
荷鲁斯思考着,思考着是否要就此停手,或者再给予第二击。
他知道,一击无法击垮多恩:最多只让他输掉这场战斗而已。
但正当牧狼神顾虑着他接下来的举措的时候:有人帮他做出了决定。
“父亲!”
不知是哪个帝国之拳发出第一声哀嚎。
在下一刻,在场所有人都看到了这场原体之战,究竟胜负如何
两种声音同时响起:影月苍狼们胜利的嚎叫与帝国之拳们泣血的哭嚎。
“原体!到原体身边去!”
多恩的卫队长阿坎姆斯发出一声前所未有的咆哮,他的声音覆盖了整座战场,也打醒了所有还活着的帝国之拳,他们不顾一切的脱离了眼前的战斗,即便这意味着将自己的后背完全的暴露给敌人,也在所不惜。
当多恩倒在地上,知觉支离破碎,但双手依旧本能地寻找支撑,似乎还想站起来继续这场战斗的时候,他的子嗣正不惜一切地涌向战场的最核心处,有十数名帝国之拳在此过程中被杀害,但更多的人则是成功的保护了他们的基因之父。
他们将罗格多恩护在身后,不少人开始绝望的寻找退路,拖着原体,渴望从影月苍狼的包围中杀出一条血路。
而还有一些更勇敢的人,他们将绝望的目光看向了近在咫尺的荷鲁斯,尽管牧狼神从未试图阻止过这些帝国之拳的行动:如果他想阻止的话,恐怕没有任何一名多恩的子嗣能够靠近他们的基因之父。
但事实上,战帅在犹豫,他似乎对于亲手伤害一名兄弟,感到羞耻。
这种羞耻来自于内心,也来自于一直在为他给予力量的,帝皇的火焰。
而不知道是出于为原体报仇的怒火冲昏了头脑,亦或是准备用自己的生命来拖延住荷鲁斯这个巨大的威胁,十名最好的帝国之拳举起了他们的武器,悍不畏死的向近在眼前的牧狼神发动了冲锋。
荷鲁斯有些烦躁地看着他们。
他还在为了多恩的倒下而心怀不安,眼前的这些面孔让他的不安更加加剧。
有些人,他甚至能叫上名字来。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种多愁善感会突然袭击他的心脏
他本不是这样的。
但这种……啧!
烦躁之余,他还是挥动了荷鲁斯之爪。
死亡来得干净利落,无形的灵能波涛瞬间将金黄色的战士切成了血雾,确保他们不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感觉到痛苦。
而就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帝国之拳们已经组成了一道钢铁的防壁,将他们的父亲完美隔绝在影月苍狼的窥探外,并不惜一切的向着唯一的退路前进。
这道防线就在原体眼前,荷鲁斯只要迈开步伐,就能轻松跨过去,他只要需要稍微挥动一下自己的利爪或破世者,就可以将帝国之拳们仅存的希望碾为齑粉。
但他没有这样做。
他任凭这些脆弱的侄子们,在距离他不到五步远的位置,保护他的兄弟。
而他只是看着,仿佛与这场战争无关。
因为在他眼前,一场烈度与残忍比刚才更甚的战争正上演着。
所有的影月苍狼都在向这里涌来,他们绝不会放过生擒一位原体的荣誉。
这最后阶段的战斗,比之前的所有都要更加残酷,每前进一步,都要有人倒下,每一次呼吸,每一声战吼,每一个对于基因之父的哀求和询问,都意味着鲜血的流淌。
爆矢枪与声波武器不断收割着那些或狂喜或悲伤的人群,那些不幸被滞留在了队列外侧的帝国之拳们,毫不犹豫的向周围的敌人发动了死亡冲锋,试图用自己的生命来为基因之父争取哪怕一秒的时间。
而荷鲁斯之子们也状若疯癫,他们以更狂热的姿态撞击着帝国之心的阵线,渴望着能够将罗格多恩夺过来:他们被这伟大的荣誉冲昏了头脑,有数十名影月苍狼的精锐在胜利到来前的最后时刻倒下了,他们的脸上依旧残存着狂喜,毫无悔意。
仿佛战争之神在遥远天际线的怒吼。
“……”
荷鲁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
不知为何,他只感觉到烦躁。
他击败了最顽固的兄弟,摧毁了第七军团绝对的核心,这一战的胜利,足以奠定整个密涅瓦战争的终局。
但喜悦并没有来到他的心头。
恰恰相反,当他看到帝国之拳正以何等惨重的代价将多恩带走时,当他看到那些已经获得胜利的影月苍狼们,为了获得多一点荣誉而毫无联系的死去时,在原体的心中竟然产生了一种苦涩。
他意识到,这并不是他想在这场战争中得到的东西。
他想起了多恩的那句话。
他有权力,让他们少流点儿血。
“……”
荷鲁斯眨了眨眼睛。
他没有回想起自己刚才经历了一段怎样的心路历程,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举起了自己的利爪,竖在空中,而眼尖的影月苍狼已经看见了,他们的脸上是茫然,以及难以掩饰的失落。
任何一个追随荷鲁斯的子嗣,都知道这个手势代表了什么。
停止战斗,停止追击。
放他们离开。
影月苍狼们面面相觑,他们毫无疑问是战斗的胜利者,比起战斗开始时,他们面对帝国之拳的人数甚至要更大,更不用说他们还有一位状态正佳的原体:如果荷鲁斯愿意继续组织这场追击的话,没有一个帝国之拳能活着离开这里。
他们将获得一场绝对的胜利,被生擒的罗格多恩将彻底摧毁泰拉的士气。
荷鲁斯同样知道这一点。
但他的心中有一种想法,或者说,更类似于一种本能。
他本能觉察到,如果他选择在这里将罗格多恩收入他的罗网中,将第七军团的战士杀的干干净净,并以这种方式,来摧毁他最为坚韧的兄弟的话。
那他以后肯定会后悔的。
这不是他应该做的事情。
帝皇的火焰在警告他这一点。
虽然冥冥之中,还有一些别的声音,
一种来自于更遥远,更无秽,同时也是更混沌的海洋中的声音,在鼓励着他,按照心中最卑劣的想法行事,但是在人类之主亲自赐予的灵能面前,他们的影响太微弱了。
看着那些绝望的手臂拖拽着多恩,沿着台阶上他们来时的道路前进,听着泰拉禁卫只能发出痛苦的呻吟声,却还挣扎着想要继续这场与他的战争,牧狼神只觉得自己仿佛生活在一场有些荒诞的梦里。
在这个时候,他问了自己一个问题。
一个似乎已经太晚的问题。
事情到底是怎么沦落到这般地步的
他们……何至于此
“撤退!撤退!”
在视野尽头,帝国之拳们正在悲泣。
他从未在这些坚强的因维特人口中听到过如此生动的情感:那些最勇敢的战士高举着他们的盾牌,留下来断后,抵挡那些依旧在追击的影月苍狼,并非是所有的荷鲁斯之子都在第一时间接到了父亲的命令。
但即便如此,依旧有相当一部分的影月苍狼们停止了他们的追击,他们有些茫然的看向他们的父亲,眼神中既有着无法摘获最大胜利果实的困惑,也有着对于基因原体强大力量的骄傲。
荷鲁斯没有下达新的命令,就像他没有阻止那些依旧追击的子嗣。
他知道,他们不会成功的。
尽管追击的影月苍狼的兵力都要远远多过帝国之拳,尽管第七军团暂时的失去了他们的父亲,他们也不会变的这么脆弱。
同理,短时间内,他们也不会是影月苍狼在密涅瓦上的威胁了。
只有不到一百名帝国之拳能够掩护他们的原体,活着回到永恒远征号上,这个数字连多恩带到沃克斯要塞的十分之一都不到。
这可是第七军团最珍贵的精英部队,他们中的每一个都是不可补充的。
失去了他们,帝国之拳在短时间内都不会成为一个威胁。
多恩会为他鲁莽而落泪的。
但他绝对不会认输。
这个想法毫无来由,但荷鲁斯坚信它。
当最后一点儿追击、哭嚎与开火的声音也在他的视野边缘消失时,围聚在牧狼神身边的影月苍狼们同样也逐渐散开,他们依旧沉浸在一场伟大胜利的光辉中,但那些失去战友的悲伤在此时缓缓而来。
阿巴顿等人出来主持秩序,带着兄弟们打扫战场和清理尸体,但几乎每个荷鲁斯之子都会将他们的目光留下一分,放在他们的原体身上。
他们都意识到,在亲手击败了他的兄弟之后,牧狼神的状态有些不太对劲。
在收回了目光后,战帅只是死死地盯住了自己摊开的荷鲁斯之爪。
一抹黑焰在其上燃烧。
荷鲁斯看着它。
然后缓缓的摇了摇头,将利爪收拢住。
“这不是可控的力量。”
他低声对自己说道。
“它很强大:但我不能依赖它。”
“它让我觉得危险。”
“也许……也许没有它,我同样能够击败马卡多和他的追随者。”
“父亲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该怀疑你。”
“但我总觉得,你给我的这份力量并非全部都是安全的。”
“就比如说……”
“大人。”
阿巴顿来到了他的基因之父身旁。
他哑着嗓子,仿佛哭泣过。
“刚刚收到马洛赫斯特的来报,帝国之拳军团的战线正在全面收缩,他们看起来已经放弃了太阳壁垒的外层防御:罗格多恩的倒下令他们的军心动荡。”
“这场战斗,是我们胜利了。”
“嗯……”
荷鲁斯点了点头。
既没有喜悦,也没有感慨。
而阿巴顿则是沉默了一下,然后大着胆子向着基因之父继续发问。
“那您觉得,他们会认输吗”
“帝国之拳”
“没错:他们在这里损失太大了:密涅瓦上的战斗他们是赢不了的。”
“我知道。”
战帅点了点头。
“但那是多恩,艾泽凯尔。”
“你也看到他在刚才的表现了。”
阿巴顿不说话了。
“您是说,这场战斗还会继续吗”
“怎么你怕了”
牧狼神的目光,移动到了他的一连长身上。
“我不怕。”
阿巴顿摇了摇头。
“只是……”
他看向四周那满地的尸骸,上千名最好的影月苍狼与帝国之拳的埋骨地,帝国的大远征后最惨痛的一场胜利:其中的意味已经不必再多说了。
是啊,他们击败了帝国之拳。
是啊,他们重创了第七军团。
是啊,一场伟大的胜利。
但,他们自己:还能再承受几次如此这般的伟大胜利呢
荷鲁斯自然知道子嗣的想法。
“去吧。”
但他也只能选择叹息一声,将所有的思绪和想法,无论是自己的还是阿巴顿的,都通通压在了战争硝烟下。
“指挥他们把事情做好。”
“然后,告诉他们。”
“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
“通向神圣泰拉的道路,依旧漫长,且血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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