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稠的暗色里，一袭水蓝色身影登顶绝壁，从三清观朱雀门直捣药王殿。
彼时的药王神像下，丈高的太清炉薪火正旺，两名烧火童子正盯着不断窜出的火舌打瞌睡。
苗千机在殿外撒了一些毒粉，转身飘进殿内。
只听得她脚下铃铛叮得响了一声，两名童子立马惊醒，不等他们做出反应，苗千机当机立断一人一个手刀解决了。
药王殿是三清观的禁地，平日里没有修合的允许，观中弟子不得靠近。而修合之所以要把此处设置为禁地，盖是因为这些年三清观炼制的丹药都在药王殿。
丹房就在大殿隔壁的偏室里，里面满墙的丹药目不暇接，可苗千机一点兴趣都没有，直接走到太清炉前将大火扑灭，随即从怀里取出一只铜制的暗匣，里面放着一块指甲盖大小的木制沉香。
苗千机警惕地看了看四周，蹲下身将暗匣放至太清炉鼎之下。
“簌簌簌簌簌簌——”
很快，大殿里传来触角爬动的声音。
苗千机脸上一喜，屏住呼吸，一动不动盯着暗匣。
渐渐地，这簌簌声越来越近，只见一只如虫卵大小的白虫迅速从太清炉里爬了出来，它的速度很快，说是飞也不为过。
白虫有八只长腿，从炉里钻出便迫不及待爬进了暗匣，铜匣里的那块沉香仿佛对它有致命吸引力，一入暗匣白虫便爬在沉香上开始撕咬。
苗千机等了半天只看见一只白蛊，心中不觉嘀咕。
怎么只有一只？
正当她犹豫要不要抓了这只白蛊赶紧撤退时，太清炉里又发出簌簌的声音，这次的声音比刚刚的声音显得更沉闷。
没一会儿，一只黑虫慢悠悠从炉鼎里爬了出来。
它的速度很慢，背上还有一双翅膀，瞧着比那只白虫要警惕许多。
黑虫慢悠悠爬进暗匣，直逼白虫而去。
苗千机此刻的心情紧张地都快悬到嗓子眼了，但她还是一直谨记自家主上的交待，不敢轻举妄动。
黑虫慢慢爬上沉香，不，确切来说应该是慢慢爬向白虫，两虫靠近那一瞬间，黑虫与白虫身体便开始交缠。
成了！
苗千机凶光一露，立马上前盖上铜匣。
就在她盖上铜匣那一瞬间，黑虫已经张开了翅膀，将白虫完全纳入自己的羽翼之下。
“啧啧啧~”苗千机兴奋不已，小心将铜匣藏进怀中，喃喃道，“还是小虫子长情，一千年了还这么有激情，不像那些臭男人，对着再美的躯体也总是不知满足。”
“什么人！”
此时，殿外传来巡防道士的怒斥。
苗千机眉梢轻扬，纵身破窗跳上屋檐。
东西拿到了，得赶紧溜了，不知小长生能撑多久？万一被修合抓住可就完蛋了。
*
另一边，顾妙音和顾溪在月下相顾无言。
原本顾溪只是想来提醒她仙山有难，可却反过来被她告知，不可低估谢灵毓。
这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大寮主和他阿爹会失败？
可他本能地不愿相信这个结果。
顾妙音也知道顾溪此刻定然焦灼万分，她虽不知道为何他和顾明堂会跟顾秉淳勾结背叛谢家，但这一定是前世就发生过的。
他们所有人都在按前世的宿命轨迹再走一遍。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顾溪，他们注定会败，因为宿命不可违。
就像她，努力了十年，却还是在兖州遇见了司马昱，虽然与前世的相遇有些出入，但天道最终一定会想尽办法让她回归宿命。
前世她是过了十八的生辰，大晋除夕夜被迎进宫的。
只怕越接近时间线，宿命拨乱反正的力量就会越强。
顾溪有秘密，她又何尝没有？
说到底，他们都是这宿命轮回里苦苦挣扎的可怜人罢了。
顾溪一直沉默，目光幽幽看着她。
这样的无声凝望让月色也温柔了几分。
“阿音……”
“嘘！”突然，顾妙音脸色微变，起身警惕看向四周，“躲起来，有人来了。”
顾溪微愣，他并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但他从不怀疑顾妙音，便拉着她的手，“一起？”
顾妙音摇头，“对方是高手，他已经知道这里有人了。他感知不到我的气息，所有他以为这里只有一个人，若是我跟你一起躲，你会暴露的。”
顾溪皱眉，一时很难决断。
顾妙音当机立断，甩开顾溪的手对着他的屁股一脚踹了过去。
“别碍事！”
“……”顾溪回头看了她一眼，低头带着面纱，阴沉着脸跳进了夜色里。
没一会儿，一阵疾风扫过，震得眼前飞沙走石树植横飞。
只见两道身影一现，一蓝一灰在上空打得难解难分。
顾妙音小心后退一步，蓝衣少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了，不出三招便会败下。
果不其然，一至林间，修合再也没有收敛，佛尘一甩直接打在少年的胸膛，长生不敌，直接飞出一丈远。
修合跟上，脚步踏地那一瞬间，自脚下震开三丈罡风。
顾妙音眼梢微微一挑。
半步九皇，妖道修合。
长生重重摔倒在地，喉间一抹腥甜却又被他强撑了回去。
这妖道方才在城中明明可以杀他，却偏偏将他引来城外绞杀，显然是为了维护他仙君道长的形象。
这个男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道貌岸然。
卑鄙小人！
“福生无量。”
修合神情淡然，眉宇间有着参悟大道的豁达，若不是一双重瞳里带着无视天下的睥睨，的确有几分大圣模样。
顾妙音摇了摇头。
也不知这天道怎么想到？世人赞谢灵毓是兰中君子，有大圣遗风，可他却是个十足的霍乱者。
而这修合，因天生一双重瞳，入道便被兖州百姓供为大晋贤圣之首，还道他是太上真君下凡转世，赐福乱世。
可经历过前世的她自是不会被这妖道的假面蒙蔽。
这妖道根本不是大圣，他才是真正的邪祟，为求长生，以童男童女活体入药。
他执掌三清观的二十年里，被他残害的幼子幼女不计其数，若不是后来谢灵毓派兵攻陷兖州，火烧三清观，这妖道背地里干得这些肮脏事只怕一辈子都见不了光。
听闻谢灵毓曾当着兖州百姓的面，将药王殿里堆积的尸骨一根一根搬出来。
那些骨骼堆积如山，有新有旧，幼小到令人发指。
百姓受不了他们一直敬畏如天神的仙者竟是杀戮成性的恶魔，信念崩塌哭声抢地。
谢灵毓却以此为乐，他将修合绑在铁架之上，命人将他身上的肉一块一块片下。
“你们瞧瞧，你们拜的仙者不过只是凡胎肉体罢了，世间哪有真神？你们求长生不如求本君，拜天地不如拜眼前。”
后来，铁架上只剩下一架血肉模糊的白骨。
一代半步九皇被那魔星活活剐死。
兖州百姓一夜全叛，变成了谢灵毓最忠诚的信徒，兖州也成了谢灵毓一个人的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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