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如此。
顾妙音略带思索摸了摸下巴，她早说过那陈良妹是朵不省心的小白花，没想到竟是个这么拎不清的，都已经委身崔七郎了，竟还敢去招惹小佛子。
这崔家七郎也有点意思，一般外院养的娘子连府中姬妾都不如，陈良妹做出这种事他竟没活活打死，还反过来把季怀瑜赶出安业县。
看来，小白花很得崔家那软蛋的心。
顾妙音瞟了季怀瑜一眼，轻啧了一声摇摇头。
估计以后这样的事小佛子还会经历不少，她虽不知他成佛之前经历过什么，但辰安得道佛性清冷，应当与他悟道的契机有关。
兰姬原想说几句安慰季怀瑜，莫名就听见身旁传来一声‘啧’，她有些无奈看向身侧，见女儿肃目凝眉，一副看破天机的过来人模样，不觉莞尔一笑。
有母亲这层滤镜，顾妙音做什么兰姬都觉得可爱。
故而，她也没有责怪顾妙音，转头劝慰季怀瑜，“此事听起来是崔家没有道理，季小郎君这是受了无妄之灾。”
季母立马帮腔，“可不是，没想到那陈家生出的女儿竟是这般不要脸，幸亏阿郎当日直面拒绝了这门亲事，还有各位乡里见证，不然我季家真要被她纠缠死。”
“只可惜……”季母又轻叹了一声，“世道无常啊，先夫与陈弟情如手足，没想到我季家和陈家最后竟落到这副田地。”
兰姬闻言沉默了片刻，自动绕过这个话题，“世道无常，人和人的缘分也是缘来则聚，缘散则消。”说着，便拉过顾妙音的手，轻声垂问，“我与仙仙方才商议好了，我们想去西蜀老家落脚，以后就过制衣缝补的清淡日子，若是两位在广灵并无亲眷，可否愿意一同前往。”
嗯？！
顾妙音睁大了眼睛，一脸惊讶看着兰姬。
兰姬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轻柔看向季怀瑜母子，“这一路得小郎君悉心照顾，季小郎君之心性我亦深有感触。生逢乱世，遇善者不易。当日离开西蜀，我还藏了些积蓄，虽不至大富大贵，但也可保衣食无忧。”
顾妙音，“……”
兰姬这话简直叫她猝不及防，阿娘是什么样的人没有人比她更清楚，虽有些柔弱遇事不决，可一旦下定决心就是十头牛也拉不回。
娘亲这是有多认可这呆子才会连自己还有积蓄的话都说出来了？
顾妙音瞟了一眼对面的小傻子，见他面上也有惊愣之色，半晌没有回答。
她猜想季怀瑜定然是碍于情面不好拒绝，便往兰姬身上靠了靠，小声道，“阿娘，人家又不是西蜀人，未必会适应西蜀的人情地貌。何况咱们身份尴尬，万一顾家追究起外逃之罪只怕会连累人家。”
人家小佛子还要去经历他的红尘劫类，莫挨他。
闻言兰姬目光顿了顿。
这层她倒是没想到。
如今乱世，一般高门侯府丢了庶女也只当死了，在兰姬看来，她在顾家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妾室，而顾妙音比她还不受重视，就算顾家发现她们不见了未必会派人来寻。
而她之所以这般挽留季怀瑜实在是喜欢这少年人身上的清风明月了，若是能促成他与仙仙结成一道佳缘再好不过了。
她总会老，若是有个好郎君能陪着她的女儿相守一生，这辈子也无憾了。
不过顾妙音的话又适当提醒了她，若是因为她和仙仙的身份给季家母女惹了麻烦，那她们与那陈家之流又有何区别？
恩将仇报的事她们可不做。
“瞧我，见了女儿就昏聩了。”兰姬笑着赶紧找补，“我不过是随口说说，两位……”
“夫人。”季怀瑜腰身挺直，双手作揖，“多谢夫人收容之情。”
兰姬将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有些后知后觉，“小郎君这是答应了？”
季母瞟了儿子一眼，又瞟了对面的小妖精一眼，就这两眼一下打开了她的新世界大门。
联想到此前季怀瑜跟自己商量想改道，眼下又见他竟情急打断兰夫人说话，身为他的阿母，少年心思已经昭然若揭。
“答应了答应了。”季母笑着扯着嗓子，“我们原本也不是定要去那广灵不成，如今遇上夫人，又得夫人盛情相邀，哪有不答应的理儿？”
兰姬闻言，心花怒放，她实在是喜欢眼前的少年郎，配她仙仙正好。
顾妙音见母亲这般高兴，疑惑看了季怀瑜一眼，也没再说什么。
两家商议好，吃了点干粮便准备休养生息。
因着边境荒芜，时常有流匪作乱，故而这方圆几里都了无人烟。
季怀瑜从马车上把被褥拿了下来，今晚他们只能在破庙将就一晚了。待被褥铺好季怀瑜又拿了张薄毯子去庙外守夜。
兰姬原本想说什么，见女儿还在怀中，略有歉意，“季小郎君受累了。”
季怀瑜微微颔首，“夫人莫要见外，外头也可以睡。”
说罢看了季母一眼，见她已经睡下不觉好笑，转身走了出去。
夜里风凉，庙外不比庙内，若是不生篝火坐一会儿就冻得瑟瑟发抖。
可荒无人烟之地，夜半时分贸然生火容易招祸，季怀瑜考虑到所有人的安危，肩上只拢了张薄毯，坐在台阶上看着空中明月。
忽然，眼前熄灭的柴火冒出火花，蹭得一下窜出火舌。
温暖的火焰将少年郎君全身都镀上了橙光。
季怀瑜心下微动，刚偏过头……
珍珠划过败落的台阶，黛色丝绸轻垂落地，那道人影就这样出现在了面前。
“你不是一直躲着我吗？之前还一直想跟我撇清关系来着？怎得突然应了我阿娘的请？”
顾妙音圆圆的乌眸水光漫天，单手托腮一脸困惑看着眼前的少年郎。
季怀瑜眸光微动，不自觉轻垂眼睑。
“之前的事，我向顾娘子道歉。”
顾妙音皱眉，一动不动盯着他打量，“你向我道歉？道什么歉？若不是你，我娘亲就没了，我应该谢谢你才是。”
季怀瑜摇头，“有因才有果，若论因果，也是顾娘子先救了家母在前。”
顾妙音眼梢一扬，差点忘了眼前之人可是个佛家大圣。
过去之事暂且不提。
顾妙音想了想，直言道，“你当真想跟我们一起去西蜀吗？若是因为我阿娘盛情难却，明日我去跟她说。”
小佛子对她避之不及定然是看出了她身份不简单，他为了自己娘亲着想也的确应该离她远远的。
所以他突然应下兰姬的约这让她实在有些费解。
季怀瑜眼睑慢挑，漆黑的瞳眸带着温柔的火光，一眼仿佛能看进人的心里。
他红唇轻启，认真道，“顾娘子是不喜我一同前往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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