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是迭卡拉庇安提起，林晔觉得自己都快忘记了，自己脑子里还寄宿着四位魔神。
赫乌莉亚死后，他曾经强行借用四位魔神的力量，导致他们与当时还活着的自己产生冲突，陷入了沉睡，至今没有再与他产生过交流。
林晔从赫乌莉亚的阴影中清醒后对此一直有些愧疚。
他没想到有一天会从迭卡拉庇安的口中听到加布里尔的名字。
“你们是什么关系？”他回过神，第一时间问。
迭卡拉庇安眨眨眼，很平静，也饶有兴趣：“曾有过一面之缘。我听说璃月局势已定，想来他或许已经死了吧。”
林晔：“……”
算算时间，如今已经到了魔神战争末期，可能再过不到两年，战争就结束了，加布里尔这个时候的确应该已经死了。
那个寄宿在他大脑里的魔神，其实也不过是他留下残渣中的一缕意识。
林晔忽然有些难过起来。
他共情能力太强，一想到加布里尔现在正躺在某个荒郊野岭里独自腐烂残败，就觉得有点揪心。
毕竟是曾经朝夕相处过的，虽然共用一具身体。
迭卡拉庇安看出他在难过，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语气却变得温和了少许，轻声道：“其实死亡对于我们来说或许才是解脱，你不必为此感到难过。”
林晔没想到他还能安慰自己，听着他的话仿佛忽然明悟了什么：“所以你其实也想死吗？”
外面撞击风墙的安德留斯再一次铩羽而归。
整个蒙德王城陷入了安静。
外面的街道上没有人影，高塔里也空无一人，到处都只有风呼啸的声音。
林晔看着迭卡拉庇安的眼睛，心里有了答案，同时也感到惊讶。
原来，后世人人唾骂的暴君其实一直想要得到解脱……
“你不想要成为蒙德的神吗？”林晔忽然问。
他真的很好奇。
明明这场战争最终的目的就是为了臻选出七位最强的魔神，迭卡拉庇安这个当之无愧的蒙德最强却一心想死。
或许是身上与加布里尔有关的气息，迭卡拉庇安对林晔的态度温和了一些，淡淡道：
“我曾经一心想要成为蒙德唯一的神明，因为这样战争才能从这片土地上消失。当我筑起风墙，收留人类，为他们提供温暖的环境时，我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平静。我曾沉迷于人类对我的称颂，可当有人类竭力逃离我时，我才忽然意识到，我给不了他们想要的。”
蒙德人想要什么呢？
他们想要和平、安宁和自由。
迭卡拉庇安可以给予前两个，却无法给出第三个。
是逃离的古恩希尔德和雪山一族，让他从自我奉献中清醒。
他尚且记得，那天他站在高塔顶端，看着那些不惜死亡也要逃离风墙，去到凶险的雪原上的人类，他们脆弱又可怜。
鲜血却炽热得能够点燃狂风。
那天，他忽然就觉得很没有意思，维持风墙守护人类，居于高塔过去供奉，居高临下睥睨众生，这一切都很没有意思。
他是烈风的化身，随手掀起的风便惊涛骇浪，热烈灼人，他自龙卷中诞生，哪怕只是微微眨动眼睫便能掀起飓风。
他以为人类需要的是温暖，所以用自己温暖的风包裹他们，保护他们，可他又忘记了，人类生来脆弱又富有好奇心，他带来的温暖以狂风为代价，遮天蔽日，蒙蔽双眼。
他给不了人类想要的温暖和舒适。
这就意味着他成不了蒙德的神。
总有一日，会有另一位魔神前来取代他。
而现在，那一天似乎到来了。
迭卡拉庇安的目光落在林晔身上，在这位不速之客身上，他感受到了轻柔的温暖的气息，像是太阳，像是青草，像是微风，像是一场安宁舒适的梦。
迭卡拉庇安想起了阿莫斯经常对自己诉说的美梦——
［我梦见海浪与细沙，我梦见青翠的森林与大地。］
［我梦见野猪在浆果丛嬉戏，我梦见高耸的尖塔。］
他还记得她曾经诉说的那些词句。
以前从不回应是因为他给不了，现在他忽然也有些期待了。
如果将蒙德人托付于眼前人……
“你会是一位很好的神的。”迭卡拉庇安忽然开口。
林晔一愣，对上他如同镜子一样漂亮的眼睛时猛地站起来：“不，这不对。”
迭卡拉庇安疑惑：“什么不对？”
“我只是来和你聊聊。”林晔皱起眉，觉得不太好。
在这场谈话之前，他的确想过帮助温迪他们推翻暴政，可现在他却有些犹豫了。
或许让一个早已经等待死亡许久的魔神得偿所愿正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他不应该矫情，觉得有什么问题。
因为这本来就是世界既定的历史。
就算他想要改变历史，难道让迭卡拉庇安活下去吗？让他成为蒙德的人，让狂风肆虐雪原，让王城里的人永远活在狂风之下。
这样也不是林晔想要的。
他忽然就有些左右为难了。
那种被一只手推着往前走的感觉再一次涌上心头，让他莫名烦躁。
林晔忍不住伸手抓了抓头发。
“争斗总要分出胜负。”迭卡拉庇安出乎意料的笑了笑，“我知道。虽然我期待着有人能令我解脱，但我的身份和我的魔神之格不允许我不战而退。”
林晔愣了愣。
“向我举起反抗的大旗就要做好与我殊死搏斗的准备。”迭卡拉庇安抬眸，看向了窗外，幽幽道，“我有足够的耐心等待后继者的到来，是人也好，是神也罢，都是要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才能得到自由的。”
“这也算是，身处规则里的我对命运做出的微不足道的反抗吧。”
听着他平静的，没有情绪波动的语句，林晔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想起了一段穿越前看到过的诗——
［不要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老年应当在日暮时燃烧咆哮
怒斥，怒斥光明的消逝
智者临终前深知黑夜到来
他们的智言不再迸发出闪电，尽管如此
他们也并不温和地走进那良夜
……］
这一瞬间，林晔仿佛听见了自己忽然澎勃的心跳。
一种类似电流一样的感觉流窜全身，让他心底涌起一股难掩的勇气，有什么东西正在胸腔中迸发。
有光为他点亮了前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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