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裂缝的瞬间，仿佛穿透了一层粘稠冰冷的胶质，当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后，却让一人一狗心头更沉。
天空灰暗，低垂得仿佛压在头顶。
空气中弥漫着经年不散的青铜锈味、血腥味和一种奇特的，类似腐朽的香料的怪味。
大地一片荒芜焦黑，如同被大火燎原后又被泼洒了无数铜汁，凝固成狰狞扭曲的形态。
最触目惊心的，是视野尽头，那棵顶天立地的巨大青铜神树！
它矗立在荒原中央，枝桠扭曲虬结，直插铅灰色的天穹。
树枝上并非绿叶，而是悬挂着无数形态各异的青铜器物：巨大的眼睛、狰狞的面具、奇异的鸟兽、还有…无数被青铜锁链贯穿、早已风干成漆黑骸骨的人形！
它们像诡异的果实，在死寂的风中微微摇晃，发出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神树之下，是一片更为巨大的废墟。
断壁残垣皆由巨大的青铜色巨石垒砌，上面刻满了玄奥与意义不明的符号和图腾。
一些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依稀能看出祭坛、神庙的轮廓，但无不透着一股阴森死寂。
“我的个乖乖…”
哮天犬缩在杨戬脚边，声音压得极低，“这树…这树是把人当果子挂起来风干？太他娘的邪门了！”
“巫祭之墟。”
杨戬的声音透着凝重，显然对这种地方有些了解。
他的天眼在普通形态下虽未睁开，但感知力依旧远超常人，他能“看”到无数淡薄却充满怨毒的灵体在废墟间游荡。
它们没有清晰的形态，只是一团团带着青铜色光晕的怨念，发出无声的哀嚎。
更有一股庞大而邪恶的意志，如同沉睡的凶兽，盘踞在那棵青铜神树的核心深处，缓慢地搏动着，污染着整个世界的法则。
“此界生灵，恐怕早已被献祭殆尽，化为这邪神复苏的养料。那些青铜器物，便是禁锢魂魄、转化力量的媒介。”杨戬开口说道。
“那仙器和…玉鼎老爷的气息呢？”哮天犬紧张地问。
杨戬闭目，全力感知。
过了片刻，他指向青铜神树根部方向，那里是一片最为残破、几乎被巨大树根吞噬的废墟区。
“在那边。非常微弱，被那神树的邪力重重压制着，如同一点萤火藏于深渊。”
“那还等什么！”哮天犬作势欲冲。
“噤声！”
杨戬猛地按住它。几乎同时，一阵沉重而整齐的脚步声从远处传来。
只见一队“东西”正沿着废墟中一条宽阔的青铜大道，缓缓走向神树。
它们并非活物！是由青铜碎片、锈蚀的甲胄、甚至还有风干的骸骨，被一种粘稠的、暗红色的能量强行糅合拼凑而成的人形怪物！
动作僵硬而统一，眼眶里跳动着两点幽绿的鬼火。
它们扛着巨大的、同样由青铜铸造的鼓、号角等器物，动作整齐划一，透着一股令人作呕的仪式感。
“阴兵？”哮天犬龇牙。
“不完全是。”
杨戬目光锐利，道：“是残留的怨念，被邪力污染的青铜精粹，加上某种……活祭的残留意志，混合催生出的傀儡。应该是那域外邪神意志的延伸，维持着这死寂世界的‘秩序’。”
他拉着哮天犬，悄无声息地隐入一处断墙的阴影中，避开了这队巡逻的青铜傀儡。
一人一狗如同融入环境的影子，在巨大的青铜废墟中谨慎穿行。
越靠近神树根部，那股无处不在的邪神威压就越强，空气也越发粘稠阴冷。
废墟的景象也更加惨烈，随处可见被巨大力量撕碎的青铜建筑。
以及深嵌在青铜地面或墙壁上的巨大爪痕、撞击坑洞，仿佛经历过一场毁天灭地的大战。
“主人，你看那边！”
哮天犬用鼻子拱了拱杨戬的腿，示意他看向一处相对完好的半圆形小祭坛角落。
那里，似乎有微弱的动静。
几块巨大的青铜断壁形成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里面，似乎在躲避着什么。
杨戬凝神望去，那是一个少年，约莫十三四岁的样子，身形瘦削，穿着一身明显不合体、由多种粗糙兽皮和破旧麻布拼接缝补的衣服，几乎看不出本来颜色。
他头发乱糟糟地披散着，脸上沾满污垢，看不清具体容貌，唯有一双眼睛，在阴影中显得格外明亮清澈，带着一种小兽般的警惕和惊惶。
此刻，少年正紧张地探出半个脑袋，盯着远处另一队缓缓走过的青铜傀儡巡逻队，大气都不敢出。
他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杨戬和哮天犬的存在。
“一个…活人？”
哮天犬惊讶地传音，“在这鬼地方居然还有活人？”
杨戬的眉头却深深皱起。
他的天眼感知告诉他，这个少年身上，那股让他感到“亲切”的、属于玉鼎真人的气息，比之前感应到的要清晰了那么一丝！
虽然依旧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但确确实实源自这个衣衫褴褛的少年！
“就是他……”
杨戬心中巨震。师父的真灵转世，竟落得如此境地？在这邪神盘踞的死域挣扎求存？
还是一个少年。
转世了几次？
而就在少年全神贯注盯着巡逻队时，他身后的阴影里，一团粘稠的、散发着青铜光泽的黑色液体，如同有生命一般，正无声无息地从墙壁缝隙中渗出，悄然向他后背蔓延而去！
液体表面浮现出痛苦扭曲的人脸轮廓，散发出贪婪的恶意。
“小心！”
杨戬低喝一声，也顾不得隐匿，指尖一道微不可察的法力弹出，精准地击在那团青铜液体的核心。
“滋啦！”
一声轻微的灼烧声响起，那团液体猛地一缩，发出无声的尖啸，瞬间缩回缝隙消失不见。
少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和身后的异动吓得浑身一哆嗦，猛地回头，正好看到杨戬和那只灰扑扑的土狗。
他眼中瞬间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像受惊的兔子般猛地向后缩去，紧紧贴在冰冷的青铜墙壁上。
他身体瑟瑟发抖，牙齿都在打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别怕，孩子。”杨戬尽量放缓声音，让自己的表情显得温和无害。
他指了指刚才那液体消失的缝隙，低声道：“刚才有危险的东西在你后面，已经被赶走了，我们没有恶意。”
少年惊疑不定地看着杨戬，又看看那只对他摇尾巴的土狗，眼中的恐惧并未完全消退，但也没有立刻逃跑。
他似乎在判断杨戬话语的真假，目光在杨戬朴素的衣着和温和的表情上巡视。
“你…你们是谁？外面来的？”
少年的声音干涩沙哑，带着长期缺乏交流的滞涩感，但咬字却意外地清晰，“这里…很危险！那些‘铜鬼’会抓走所有活物，送到神树那里去…变成…变成树上的‘果子’！”
在他说到“果子”的时候，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恐惧，身体抖得更厉害了。
“铜鬼？是指那些巡逻的傀儡？”
杨戬问道，“你是怎么活下来的？一个人在这里多久了？”
少年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巡逻队靠近，才稍稍放松了一点紧绷的身体，小声道：“我…我叫阿石。从小就在这里了…是爷爷把我藏起来的。爷爷说，我们…我们是‘守墓人’，要守着‘剑’，不让‘树魔’彻底醒来…”
他的话语断断续续，词汇匮乏，显然所知信息也极其有限。
“剑？”
杨戬心中一动，追问道，“什么剑？在哪里？”
阿石眼中闪过一丝茫然，又带着一丝本能的守护之意。
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破烂衣服的胸口位置，那里似乎贴身藏着什么东西，硬邦邦的。
“爷爷说…是很重要的剑…是…是希望。藏在…最安全的地方。”
他没有具体说位置，显然戒心仍在。
“爷爷呢？”
哮天犬忍不住插嘴问道，狗脸上露出‘同情’的表情。
提到爷爷，阿石明亮的眼睛瞬间黯淡下去，蒙上了一层水汽，他低下头，声音带着哽咽：“爷爷…为了引开追我们的铜鬼…被…被树魔的根…卷走了……”
小小的身体因为悲伤和恐惧而蜷缩起来。
杨戬心中了然。
看来阿石的爷爷，可能是此界最后的守护者，为了保护阿石和那柄极有可能就是斩仙剑的‘剑’，牺牲了自己。
而阿石，就是师父玉鼎真人真灵转世，在这绝境中懵懂成长。
“别怕，阿石。”
杨戬的声音更温和了几分，“我们也是来找那柄‘剑’的，想把它带出去，不让树魔得到它，我们可以帮你离开这里。“
“离开？”
阿石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随即又迅速被更深的警惕取代：“爷爷说…外面…已经没有‘外面’了…都被树魔吃掉了…而且…剑不能离开…它…它在保护着什么…”
他的逻辑有些混乱，显然是爷爷灌输的信息碎片和他自己的理解混合在一起。
杨戬正想再问，忽然，整个废墟猛地一震！
呜！
呜—呜——
低沉、苍凉、仿佛来自远古的号角声，毫无征兆地从那青铜神树的方向响起。
声音穿透力极强，瞬间传遍了整个死寂的古界。
随着号角声，整个废墟“活”了过来！
原本缓慢游荡的怨魂灵体瞬间变得狂暴，发出尖锐的厉啸！
那些巡逻的青铜傀儡眼中的鬼火大盛，动作变得迅捷无比，如同嗅到血腥味的鬣狗，开始向四面八方扩散搜索。
更可怕的是，废墟中那些散落的青铜器碎片、墙壁上的图腾符号，都开始散发出幽幽的青铜光芒。
一股强大的带着扫描意味的邪恶意志，如同潮水般扫过每一寸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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