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是一团黑雾，安娜也想象得出傅子旭小心翼翼的模样。
她微微一笑，轻声安抚说道：“那你便喊我林涵吧，我也不太喜欢安娜这个名字。”
林涵与傅子旭，那个他们初见时的名讳。
眼见着林涵还愿意亲近自己，傅子旭便放下心来。
将所有事情的来龙去脉，缓缓向林涵道来，放任自己走上被审判的结局。
纪明本是王爷的独子，三岁那年，被浩潋天尊一眼相中，收入仙门，踏上修仙之路。
纪明天资聪颖，不到百岁便已半步化神，令无数同辈修士望尘莫及。
而他本人亦是痴迷于修道，一心渴望攀上修仙的最高峰，去触摸那无尽的天地奥秘。
然而，即便强大如他师尊——仙界第一强者浩潋天尊，也难逃消亡的宿命。
修道一脉，终究逃脱不了天道寿数的桎梏，又如何称得上真正的自在？
纪明被心魔折磨了整整百年。
当他从闭关中走出时，满头青丝已化作华发，修为不但没有精进，反而有隐隐跌落之势。
眼见爱徒如此，浩潋天尊心疼不已，便遣他游历四方小世界，去开拓眼界，寻找新的契机。
于是，纪明便化身万千，亲历人间的种种悲欢离合。
他做过高高在上的帝王，享受着无尽的荣华富贵；
也做过一无所有的乞丐，体会着世间的冷暖炎凉；
他化身为妖魔，感受着力量的肆意；
也做过商贾，领略着世俗的繁华与纷争……
然而，他发现无论何种身份，皆不得解脱，皆被命运的枷锁所束缚。
于是，纪明潜入书中世界，试图从那些“逆天改命”的主角身上寻得灵感。
在一方世界中，他化为书商汲汲营营，却居然在一个女子的身上嗅见了一抹天道意识的存在。
世界万物皆由混沌所生，而混沌便是天道。
如今天道意识有了偏爱者，这让纪明如何不好奇？
他随那女子投仙门、修仙道、游历人间……
如此三载，才终叫他发现，真正受天道意识偏爱的，乃是那女子怀中玉佩里的一抹书灵。
那玉佩本是一法器，可藏图书万千，书灵便是从万千藏书中化形。
之后玉佩被那女子强行解契，书灵不愿失去自由，便藏匿在书中，任由女子将其当作了一块死物。
那女子虽是书中主角，纪明却对她失去了兴趣。
随便寻了个由头死遁，便遥立九天之上，日日观测着那书灵。
大道乾坤，纪明只顾贪看，疏忽了岁月的流逝。
当他再次回眸时，浩潋天尊已然神陨。
纪明恨自己错过了师尊的最后一面，也恨天道。
天道无情，修仙一道，不进则退。
然而，偏偏有人能躲开劫难，偏偏有人能享受天道的偏爱，万事无忧，与天同寿。
天道不公，他便也要让天道也尝一尝那失去至亲至爱之人的苦痛。
“所以，那道差点让我神形俱灭的天雷，是你弄的？”林涵盯着傅子旭，微微眯起了眼睛。
“不是我！那是纪明，我是傅子旭！”傅子旭当即反驳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急切。
然而，望着林涵的目光，他的眼神又沾染了几分心虚。
“那个蠢货想要杀了你却又舍不得。
于是，他用以前游历世界学来的邪术，将自己的识海一分为二，以此摆脱你对他的影响。
他想杀了你，也杀了自己……”
“若真对师尊有愧，直接一刀给自己抹了脖子，何苦拖累上我？”
林涵冷冷戳穿了一切。
对于林涵来说，她不过是一个不愿被束缚的小小书灵，就算被强行结契，她也不过想在书阁中安度余生。
因着现在被天道认可，才拥有了几分博晓古今的神力，这才知道当年那飞来横祸。
“是的，那就是个懦夫！”傅子旭连忙同仇敌忾表忠心。
“那日他降下天雷，我刚刚从他的识海中分离，尚未化形，只得随天雷而下，护住你一丝生机。
我知他不会放过你，便带着你躲入你的藏书之中，以此避祸。”
“以此避祸？难道不是借此纠缠？”林涵问道。
自林涵进入书中世界，这人便是生生世世纠缠不休。
原来竟是一抹爱意化身，如此倒是解释得通了。
“我虽是他的分身，却是为你而生。
他割舍了我，难道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傅子旭仍是一团黑雾模样，化作小小一团，不断涌动。
倒叫林涵觉得与那初生的狗崽有几分相似。
“怎的，这一世不是死神，怎么还是一副家犬的做派？”
林涵恶趣味，像是摸狗一般狠狠揉了黑雾的头顶。
傅子旭却不觉羞辱，还像之前狼狗一般的习性，直往林涵的怀里钻。
嘴里还喊着:“再摸一下，再摸一下！”
“好了好了。”
林涵推拒开傅子旭，整理了心绪，认真说道：
“你既然已经从他的识海中分离出来，那便不再是纪明。
你是傅子旭，是生生世世和我纠葛了数个世界的傅子旭。
那些恩怨是纪明的，我自会与他清算，与你无关。
我不认识什么纪明，只知道你，傅子旭。”
刹时间，原本一团黑雾的傅子旭身上金光大闪。
都说名字是最短的咒语。
而身为天道意识的林涵认可了傅子旭，便意味着赋予了他身体。
下一秒，林涵便被死死拥入了怀抱。
“轻着点。”林涵笑着拍打傅子旭的后背。
傅子旭依言放松了手劲，却将头埋进了林涵的肩窝，来回转动撒娇。
他太害怕了。
害怕林涵死，害怕她不记得自己，害怕她恨自己……
还好，还好她是个顶好顶好的人……
还好她还爱我……
“别闹了，你且和我说清。”林涵推开傅子旭，继续询问。
“他既有穿梭万千世界的大能，为何会任由你我在书中世界生存？”
“他一击杀你不成，受到了天道的反噬。
本想借由书中世界磋磨你的心智，令你自行消散。
哪知你助人实现心愿，魂体越发凝实。
他这才入了此方世界，以光明神的身份接近于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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