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你该清楚，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吧！”
隔着马车的竹帘，王安妤语气平静。
车夫听得却是心惊。
王安妤像是没看出他的紧张，素白的手攥着竹帘的一角，掀起小小的弧度看着热闹的街道。
“桂花巷子这个季节，正该是桂花飘香的季节了。”
车夫手下一紧，扯得马儿乱了脚步，马车晃了晃又恢复了安稳。
他动了动干涩的喉咙，却没发出声音来。
桂花巷子住着他家妻儿老小。然而，他报给府里的身份，是个父母双亡，依附在远亲家的乡下人。
四姑娘是怎么知道的？
他很快冷静下来。或许，只是试探。
“姑娘见谅。这段路坑洼不平，您坐稳了。”
王安妤像是并未察觉马车的摇晃，兀自说着话：“四岁的小公子，也该是开蒙的时候了。”
车夫心中那点子侥幸，彻底被碾碎。
“姑娘……”
他语带哀求。
王安妤转过眼睛，去看他。
“小公子许久没见过父亲了吧，等回了府，准你半天假。桂花巷子有位张举人，学识人品皆不错。趁着今日休假，带着小公子去拜访一下。得遇良师，这登科取仕的第一步才能走得稳。”
车夫心中不断权衡，最终还是点了头。
“小的谢姑娘。”
王安妤轻声应了。
视线再度转向前世无数次打马游街的盛京城。景色依旧，心境全然不同。
前世，她最瞧不上拿捏别人妻儿老小威逼利诱的人，现在反倒成了最讨厌的那种人。
从车夫被指定给她驾车后，她就没想过事事都瞒过他。
既然瞒不过，那就让他成为自己人。
这盛京消息顶灵通的，定是街头巷尾的小混混们。
她让韩铁柱拿着银子跟这些人交好，必要时打听些消息，再合适不过。
他虽然做得隐秘，但也不是无迹可寻。不过三日，就被查了个底朝天。
也不只是府里的哪位，处心积虑地要盯着她。
不过是个车夫，也费尽心思地弄了假身份，就是官府去查，也挑不出问题来。
王安妤不指望车夫能全然忠心，只要别透露不该说的就行。
至于哪些不能说，想必他心里也有数。
回到府中，已过了未时，谷雨就守在后院的月亮门处等着她。
“四姑娘，夫人说您回来了，就先去正院。”
王安妤没有推拒，跟着她往正院走。
进去时，除了白氏，好些日子没有露面的胡氏也在。
王清芸拿着书本指点王清林课业，王清柏满脸钦佩，在一旁听着。
“四姑娘来了。”
白氏哼了声：“她还知道回来！”
王安妤屈膝行了礼，又受了胡氏半礼，这才答她的话：“盛京街市热闹，我瞧得迷了眼，便多转了转。母亲有急事寻我？这倒是我的不是，劳您久等。”
“你这嘴皮子是越发利索了。怎么，瞧着王灼回京，你当自己有了靠山不成？”
白氏看她从前唯唯诺诺的样子厌恶到心里，现在这样从容不迫、油盐不进，也同样气得牙痒痒。
“夫人这是说的哪里话？”王安妤疑惑地看她，“不是母亲寻我有事，怎么又扯上姑姑了。姑姑回京我自然是开心的，难道母亲不开心？”
白氏吸了口气，皮笑肉不笑道：“开心。你还未说，这好些个时辰都去了何处？”
王安妤板着指头给她算。
“先去朱雀街看了我的铺子，又在街上的摊位转了转，之后又去了长远街买糕点，去……”
“好了！”王清芸见她大有滔滔不绝之意，出声打断她，“四妹妹，母亲并不是要追问你的行踪。只是你一个女子，独自出门……”她未尽之意引人遐想。
“难不成那车夫不是人？”
王清芸哽住。半晌才道：“妹妹说笑，车夫乃是外男。你们孤男寡女，传出去名声也不好。”
“哦？”王安妤挑眉，“你平日出门难不成不坐马车？不怕名声有碍？”
“这，我每每出行，都带着侍女。”
王清芸察觉话题被带偏，正要再说，就听王安妤笑了声。
“我可比不上你前呼后拥，侍女丫鬟一大堆。院子里就素芝一个侍女，若我带上她，府里有事谁来照应？我不带，你又说我不顾名声。不如这样，”王安妤目光在她身后两个丫鬟身上转了圈，“妹妹也不夺人之好，涟漪就算了，就将绿意拨给我？”
“这……”这怎么行！
“姐姐素来大度，应该不会舍不得一个侍女吧？”
王安妤好整以暇地看着她。直看得王清芸面上的笑意维持不住才罢休。
“怎么，府里短你吃喝了，要你厚着脸皮讨你姐姐的侍女？”
众人听这声音，忙起身。
王峥裹挟着一身水汽进来。
她们这才注意到，外面不知何时下起了雨。
胡氏眼疾手快，抢过丫鬟的活儿，帮他褪下湿了的大氅。
白氏被抢了先，只能收回手，温声询问：“老爷怎么这个时辰回来了？”
“衙门无事，明日我休沐，上官准我早些回来。”王峥随意解释一句，又将话题拉了回来，“你做什么要你姐姐的侍女？”
王安妤还未开口，白氏就急急将事情说了一遍。
“芸儿也是好意，担忧妤姐儿出去太久遇到危险。而且，众口铄金…妤姐儿年岁渐长，也该注意着些。”
王峥看向王安妤：“是这样？”
王安妤可有可无地点头。左右真相如何，在他看来并不重要。她能跟白氏母子扯皮，跟王峥却不行。
作为这个府中的主君，他的决定无人可以置喙。
他从心中就偏向了王清芸，真相如何已经并不重要了。
王峥眼神复杂，一时竟沉默了。
胡氏小心看了眼垂首盯着足尖的王安妤，又看了眼王峥。
总觉得老爷待四姑娘有些不同了，是错觉么？
“你既觉得少了人伺候，只管跟你母亲说就是，你姐姐那里腾不出人手，何必央求她。”
此话一出，几人的目光都投向了王峥。
他不该生气么？
王安妤都做好了又被训斥的准备，反正已经习惯了。
王峥不愿多言，叫了两个儿子去书房询问课业。
白氏看着王安妤好半晌，才说道：“先前你禁足，不便安排太多人伺候，以免扰了你清净。你既觉得短了人手，我便再替你安排一二。”
“如此，就谢过夫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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