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北办事，十分利落果断，到了第二日下午时分，他就从人市上挑选好了十几个平均年龄不到十三岁的少年，还有七八个十岁左右的女童，回到张宅。
这一次，小酒没有亲自给他们一一取名，见过他们后，把所有的事都交给了小北处理。
因为她有更加紧要的事情。
张海生从野牛村的工坊第四次扩建后，在小酒的要求下，每隔几天都要回去查看一趟。
今日一大早，他从野牛村回来，忧心忡忡的找到小酒。
肃阳郡境内，三月底的时候，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得以让农民们赶上了晚来的春耕。
种子入地后，又下了两场雨，虽说都不大，但也得以让出芽的种子能够继续成长。
三场雨过后，当时的肃阳各级官府都松了一口气，就连小酒都以为今年应该不会出现天灾导致粮荒的事情了。
有道是春耕三场雨，一年也不愁。
可从三月初，最后一场雨下过后，天气突然转热。到四月中旬的时候，肃阳的天气炎热得，就像往年的六七月的流火季节一样。
而且从三月初开始到现在，快五月中旬了，就再也没有下过雨。
异常炎热的天气，让田间地里的土地都干涸得像沙漠一般，土壤都沙化了。
不仅如此，肃阳境内仅有的两条江河，水位急速下降。
江河上流的地方，那些村庄的农民因为水线下降的原因，拦起了堤坝。储蓄起了本就开始枯竭的水源，导致下游的许多地段已经断流了。
像野牛村附近这些根本不靠近江河的地方，就更不要说了。
连续两个月的炎热，水分蒸发，庄稼地里，大部分才长到小腿高的麦苗，禾苗都已经干死了。剩下还有点绿意的，也挺不了几天了。
张海生把野牛村附近那些村子里，庄稼地的情况告诉了小酒。
又不无忧虑的道：“到现在还没下雨，就算明天就下雨，也来不及了。起码春耕这一趟，肃阳境内的粮食算是绝收了。
咱们村子附近那些村民，在咱们家干活的还好，还能领月钱买高价粮食支撑一下。
那些光靠地里吃饭的，只怕好多都坚持不到夏耕冬收了。再说年初那时候，咱们屯的那些粮食，当时算着工坊的人不多，算起来也只是勉强够。
可现在，咱们的工坊几次扩建，又招了那么多工人，恐怕也支撑不了多长的时间了。”
小酒年初的时候，感觉今年天气不对，曾找肃阳城里的大粮商屯了二十万石粮食。
只是后来连续下了几场雨后，她就没敢继续屯粮了。
毕竟粮食放久了也是会坏的，而且她屯粮的时候，粮食价格已经开始上涨。
她若是屯得太多，要是今年没什么事，粮食价格回落，也是要亏一笔不小的银子。
没想到，那两三场雨一下，接着天气迅速进入炎热季节。就干旱到了现在，如今肃阳城里粮食价格一天一个样。
不少粮商已经开始惜售，限售。每天只卖一千斤，或者几千斤粮食，就关门说没粮了。
粮商们都在等着最艰难的日子到来，到时候粮食的价格可以翻上十几倍，甚至上百倍。
小酒这些日子一直在想着店铺的事，差点把粮食的事情都忘记了。
此时听到张海生的话，她立刻感觉到了事态严重，拉着张海生很快来到二院。
姜野没想到她今天会来，只穿了一套短打衣服，正和几个暗卫在院子里切磋拳脚，打得一身汗水淋漓。
小酒和张海生，张婷玉站在屋檐下，看着这位王爷身形迅捷，拳脚威猛，哪里有一点身子亏空的迹象？
张海生看着这一幕却不由得想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
那时候，在京都，密谍司衙门里。
他每天也是这样和同袍们每日习练拳脚，打熬体力。
那时候，老爷还主掌着兵部和密谍司。
他虽然年轻，在老爷的精心培养下，却也是在密谍司里能独当一面的暗探头子。
时光仿佛在倒流，张海生看着看着，一时竟然有些恍惚起来，这张家宅院，似乎变成了当初的密谍司演武场。
他正在和兄弟们你来我往的对抗切磋着，旁边不时有人叫好，也有人喝倒彩。
还有不少同僚在四周来来往往，手里拿着各种情报，去向各自的带头人汇报。
有的甚至就坐在演武场边上，一边处理着各种情报，一边看他们演练。
老爷从里衙内出来，冲他招手，“海生，你过来。”
张海生脚步迷茫的往前走了几步，面前走来的却是那位王爷。
姜野神情微诧的看了一眼张海生，见他莫名其妙的冲自己走了几步又停下，身上的气息，突然之间变得凌厉起来。
张海生停下脚步，脑子里恢复了清明，扭头着小酒，那张与老爷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容。
他侧身让了一下，姜野走过来对小酒温声道：“今日来得这般早，是有什么事吗？”
小酒冲他点头，又扬起下巴，用下巴冲姜野的房间点了点，“咱们到那里说。”
“好。”
姜野接过一名暗卫递过来的棉布手巾，抹了抹头上的汗水。
张婷玉紧走几步，双手抬起，想要接过他手中的汗巾，姜野却手一扬，把汗巾扔还给了那暗卫。
跟着小酒就进了厢房。
张婷玉脸色微红，偷眼扫视了周围一圈，见没人注意到这一幕，心里稍安。
张海生跟着姜野一起进了房间，小酒言简意赅的把事情说了一下。
“七王爷，大靖其他地方如何我不知道，但是肃阳郡的情况只怕是不好了。”
姜野虽然只是掌管密谍司对戎国和夷国的事务，可手下的密谍众多，各种情报都会上报到他这里来。
今年不只是肃阳天气异常，夷国那边也一样，他们的灾情比肃阳还要严重一些。
肃阳郡好歹还下过雨，境内还有两条不小的江河流过，虽说已经断流，可是上游地方，靠着储蓄的水量，还可以勉强种出庄稼来。
夷国从过年后，就没有下过雨，春耕是已经废了。
根据探子报回来的消息，现在夷国境内，粮价已经上涨了十几倍，还有价无市。
夷国那些日子过得最苦，最底层的百姓，已经开始拖家带口的，往夷国富庶的大城去逃荒了。
“小酒大夫不必太过担忧，肃阳郡守府在年初的时候，已经开始屯粮。再说我们还有常平仓，春耕虽然不能指望了，只要熬到夏种秋收的时候，新粮食收下来，就没事了。”
“可是，如今天气这样异常，夏种的时候，要是还不下雨，肃阳受灾面积就会再度扩大。到时候，常平仓和郡守府囤积的那些粮食，能够救济得了整个肃阳郡的受灾民众吗？”
姜野从小到大不是在边境战场与敌人对战，就是率领着密谍司的人与夷人和戎人互相周旋秘战。
对于粮荒他还真是没什么概念。
他只知道大靖国每个郡县，都有数量不一的常平仓，常平仓常年都储备着大量的粮食。就是用来应对天灾人祸引发的粮荒的。
听到小酒这么问，他一时也犹豫了起来。
他虽是被多方掣肘，控制了权力的皇子。
可也是从小锦衣玉食的贵人，自幼身处机关算尽尔虞我诈的深宫之中。
还真没有经历过吃不饱的日子，也没有处理过这种事，他的强项也不在这种民生事务上。
小酒一听他的回答，看他的脸色，就明白了。
这个天家皇子，并不清楚，一旦天灾引发大面积的粮荒，官府一旦无法接济灾民，会饿死多少灾民？
由此引发的灾民流窜，又会对整个大靖国带来多大的影响？
“七王爷，我觉得你现在可以询问一下周郡守，肃阳的常平仓还有多少粮食？可以应对接济多少灾民，可以接济到什么时候？一旦夏种也无法耕种的时候，肃阳郡是否能保证境内不饿死灾民？”
小酒说完后，觉得自己的口气有点不好，像是上峰在巡查下面时的责问一样。
她自己可以保证自己的家人和工坊的工人熬过这一年，可受灾的人越多，她的这种保证就越不可靠。
如果灾情严重，大量灾民汇聚起来，到处流窜抢夺粮食。
不要说她了，就是官府都无法镇压。
毕竟灾民是为了活命，不抢不夺就要死，他们是什么都顾不上了。
到时候，一旦流传出张家还有粮食囤积，只怕她和家人连性命都难以保全。
她现在虽说是在担心肃阳灾情引发的灾民问题，可也是在担心自己和家人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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