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觉得我和你们是同类吗？”玉笙问。
铁锤没料到她会突然这么问，斟酌语言。
“你不会，短暂的沉默足以说明一切了。”玉笙下了直截了当的结论。
铁锤想要解释，但玉笙截住了她的话头：“不必解释，因为在我心中，也不会认为自己和你们是同类。”
她讥讽的笑了一声：“说直白一点，我们和你们虽然追溯下去也能说一句同根同源，但其实我们都知道，我们早已是两个物种了。
说着，她指了指自己，小声自嘲：“要小心外来入侵物种哦。”
铁锤摇摇头：“我虽然无法认同你是同类，但我愿意相信你。我们能取得今日的胜利，离不开你的帮助。”
“但他们，你们能够相信吗？”玉笙凑近，压低了声音，“他们从小接受的都是章鱼怪灌输给他们的思想。屠龙者终成恶龙，你焉知受害者不会转化为加害者？”
铁锤心中一震，看向玉笙身后的那群女女男男。
玉笙一句话直击铁锤心底：“你们经不起再一次动荡了吧？”
铁锤不自觉捏紧拳头。玉笙说的全对，而她作为领袖该全心全意为自己的人民谋利。
“放心，我会带他们离开。”玉笙拍了拍她的肩，“虽然我们的降生是一场错误，但我们生于此，长于此，自然也该终于此。你们的星球，不会成为我们的故土。”
安抚完铁锤，她转向自己的同类开口，宣布自己要带领这架巨大的飞船离开这里，去宇宙中流浪。
铁锤紧张地注视着玉笙，生怕她并不能说服那些人。
炮灰感受到她的担忧，自豪开口道：“放心吧锤姐，我妈可是由那群章鱼怪创造出的“神”。”
玉笙总叫它“好大儿”，它也是玉笙一手创造出来的，所以，它这声“妈”叫得理所当然。
“我妈在这群人中超有威望的。而且她的大脑被开发到了这种程度，她的强早就超乎了我们的想象。”
一名男子不知从何处出现，在玉笙说话时，站到了玉笙身旁，仿佛在和玉笙一起向众人施压。
炮灰向铁锤介绍：“这是我妈的配偶，我的便宜爹。他也是被造出的神，”
它忍不住小小声吐槽：“但他的病比我妈还要严重。我妈顶多就是死了也行，偶尔想拉他一起死。他则是活不活全看我妈，我妈就是他的心锚，如果我妈让他去死，他一秒都不带犹豫的。”
吐槽着吐槽着它忍不住啧啧摇头：“那群章鱼怪可真是造孽，折磨死那么多人，最终就造出这俩邪神来。”
玉笙突然回头：“对了，炮灰送给你吧。”
炮灰悚然一惊：“妈，我错了，你别不要我！”
玉笙用熟悉的看智障的嫌弃眼神瞥它一眼，没搭理它。
“它的数据库里有最全面的资料，对你们战后重建应该有帮助。”
铁锤自然也是舍不得炮灰的，毕竟并肩作战这么久，但……
“但它对你应该也很重要的，我不能夺人所爱。”
玉笙伸手，炮灰立刻狗腿地跳到她手上。
难得温柔地揉了揉炮灰的头顶，她看向铁锤笑道：“我们这样的怪物，自然应当困死在这里，它却不必。”
炮灰愣住。天天被玉笙骂“人工智障”的它，这还是第一次从玉笙身上感觉到深沉的母爱。
炮灰圆滚滚的球体显示屏上做出眼泪汪汪的表情。
但还没来得及表达自己蓬勃的感情，便被玉笙嫌弃弹了弹它圆润的脑壳。
“当个有用的统子，别给我丢人，知道吗？”
炮灰的的眼泪戛然而止，忍不住在心中默默吐槽。
果然，她还是那个情感缺失的玉笙，自己这一腔深情终究是错付了。
玉笙不知道它丰富的内心，当然也可能是知道了也不甚在意。
她将炮灰递还给铁锤：“它跟你在一起很开心，将它托付给你，我也很放心。”
铁锤捧着炮灰，认真严肃：“我会珍惜它，更会珍惜它数据库中的知识。”
“祝愿你们变得强大，千年万载，永葆和平。”
两人相视一笑，事情就这么定了下来。
铁锤的队伍在此地休整一夜，明早返回她们的故土。
玉笙他们也纷纷散去，为撤离做准备。
在离开前，铁锤单独回了实验室一趟。
“环界”这个虚拟现实系统还在运行。
这个系统囚禁了她许久，她在里面历经艰辛，遭遇数不清的恶意、打压、折磨……
但她也在这里面结识了许多志同道合的伙伴，感受到了信任、温暖、爱等等美好的东西。
系统是虚拟的，但在这里面度过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是实实在在的。
铁锤也没想过，自己有一天会主动躺进休眠仓，主动回到“环界”之中。
“铁锤回来了！”
不知谁第一个看见了她，随着一声高呼，众人迅速围过来，七嘴八舌地关心她经历了什么。
铁锤眼眶有些湿润。
她们很不幸，因为Nyarlathotep这个变态，被迫成为了数字生命，但……幸好她们都还存在。
如今，没有了Nyarlathotep这个试图当神的自恋狂，她们的人生不会再被剧本强行操控。
她们可以在“环界”这个虚拟现实世界中尽情享受自己想要的人生。
铁锤一一回答了她们关心的问题。
告知她们那群不将她们当人看，肆意践踏她们生命的章鱼怪已经全部伏诛，她们彻底自由了。
玉笙已经答应了她，不会关停“环界”的运行，它会一直运行到能源彻底耗尽的那一日。
认真与她们告别后，铁锤重新离开了“环界”。
?
次日，铁锤率领将士们行动迅速的从天梯撤回到故土。
又一日，那强行扎根在这片土地上近百年的天梯，终于被连根拔起。
如同阴霾一样笼罩在这片星球上空的巨型飞船彻底消失在浩瀚宇宙之中。
铁锤站在高高的山坡上，目送它离开。
轻声开口，和玉笙以及“环界”中的姐妹们道别。
她知道，此去一别，她们将再无重逢之日。
但这却是最好的结局。
没有多少时间伤感，她迅速忙碌起来。
侵略者被打跑只是第一步，战争带来的创伤是有后遗症的。
她们的家园百废待兴，亟待战后重建。
为了变强，所有人都在奋不顾身的努力。
过去的百年屈辱，让她们深刻意识到弱小就是强者欺负你的理由。
弱者的愤怒无人在意，弱者的声音不会被听见。
和平是奢侈品，只有强者才能推动和平。
所以，她们只有一个信念——变强！
幸好有炮灰的数据库，不仅能填补她们断档的文明和科技，更有远超于这个世界的科技水平。
她们如饥似渴地汲取知识，星球的变化用“日新月异”来形容一点也不夸张。
分别的第三十年，她们接收到了一条来自宇宙的信号。
发信人是玉笙，发信时间是二十年前。
这条消息跨越十光年的距离，终于被她们成功接收到。
信息简短只几个字“一切安好，不要回复”。
随信附上的是她沿途拍摄的星云图。
这对铁锤她们研究浩瀚宇宙有着跨时代的意义。
之后每隔二十年左右都会收到玉笙发来的星云图。
永远都是简短的八个字“一切安好，不要回复”。
铁锤和炮灰可以通过那些星云图推测出她的飞行轨迹，虽已相隔几十光年的距离，但因着这些总觉得天涯若比邻。
被“环界”改造过的铁锤，活了近两百年。
弥留之际，炮灰激动地告诉她终于又收到玉笙发来的信号了。
而这距离上一次收到玉笙的信号已经过去五十年。
她知道，这应该是自己最后一次收到玉笙发来的信号，也许也是玉笙最后一次发来信号。
飞船不会永远在宇宙中漂泊，它的能源有消耗殆尽的那一天。
属于她的故事终于要落幕。
她在年轻的后勤兵的搀扶下站起来，坐上飞行器从高空中俯瞰自己一手打造的故土，心头一片满足。
她这一生经历了太多太多，早已没有遗憾。
她已垂垂老矣，属于她的精彩故事要落幕了。
但没有关系，永远有人年轻，她们会创造更精彩的故事。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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