声音响起间，陈不恶就看见一个光着背上了年纪的老汉走出来。
同时，手里还拎着一把反射着冷光的菜刀，表情相当凶狠。
老宁站在原地没动，默默收回手掌，看到对方后。
他讥讽似得笑了一声：”老东西，现在沦落到用这种手段赚钱，说出去有点寒颤吧？”
听到这话，对方愣了一下：“你的声音...”
他好像察觉到什么。
举着刀的手缓缓放下，紧跟着，皱着眉头眯着眼努力往前看，观察起眼前之人。
很快，他好像认出来了，表情一变，嘴巴里发出兴奋的声音。
“诶！！老宁！竟然是你...！”
“呵呵，还以为你认不出我了。”
见对方认出来自己，老宁笑了笑。
老汉冲过来一把将他抱住，勾肩搭背激动道。
“怎么可能！你这整天看黄书的两只眼笑起来什么样，我死都忘不了！”
“....”
老宁嘴角抽了一下。
“快快快，进来坐！”
老汉相当热情。
放开老宁后，一边把人往屋里请，同时一边去把摔在地上的门扶起来，并小心翼翼重新放回门框边，用手轻轻敲了两下，似乎在确定还会不会破开。
“你这么放，肯定还会破开。”
老宁道。
“要的就是能破开，看下次能讹到谁。”
“....”
合着用这种方法骗人赚钱呢？
陈不恶感到有些无语。
仅仅通过这一件事，他已经感觉出来，这人的品性和老宁好像不相上下……
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怪不得能他们能认识。
陈不恶用一个词形容来形容这种关系，叫做：臭味相投。
进屋后，众人想要坐下，才发现只有一个凳子，便只好都站着。
屋子里的环境很破，能看出来老汉过的很拮据。
“老东西，当年一别，已经过去十多年，说真的，我还以为你死了，也不知道你的墓在哪，想着祭奠你都没地方...”
“谢谢关心...”
老宁面无表情回应。
老汉大概是想找杯子倒茶，可从柜子里翻了半天，却什么都没翻出来。
能看出来，他已经过的不止是拮据了。
“不用倒水了...我待不了几分钟，现在虚无时节，不宜长留。”
“是啊...”
老汉闻言下意识透过窗户看了一眼天空，呢喃般道：“时节变换，还偏偏是虚无时节，难熬啊...”
两人又陷入沉默。
而陈不恶一行人就站在旁边，都不说话，略显尴尬。
显然...这气氛也没有要介绍彼此的意思。
所以...干脆就先看着吧。
“说实话，我只是路过这里，想要请你帮个忙。”老宁再度开口道。
“说吧，无论什么忙，当年我欠你一个恩情，就是要的命，你也可以随时拿去。”
“没那么严重。”
老宁笑了笑，转而道：“我需要一艘船，前往西方国度。”
“船？”
此刻，他终于看了剩下的几人一眼，但目光却缓缓陷入沉思道。
“我是有一艘船，但肯定装不下你们所有人，要想能撑到西方国度，你们至少需要一搜中型船才行。”
“是的，你这里有什么办法能搞到吗？”
“只能买一条，我总不能凭空变出来。”
说到这，老汉起身道：“你稍等一下...”
他走进里面的屋里，不知道在找什么，传来一阵杂乱的动静。
一分钟后，他抱着一个沉重的箱子走出来，重重放到地面上，用脚踢了两下，道。
“你把这个拿走，应该够弄到一艘上好的船只。”
听到这话，老宁微微皱眉。
他蹲下来把箱子打开，顿时怔在原地。
不只是他，陈不恶连同灵王和希娜也跟着愣住了。
箱子里，竟然全是“金”。
几乎堆成一座小山。
“这些，全部都是我当年至今一点一点积攒下来的积蓄，现在也用不到了，你拿走吧，”
老宁缓缓把箱子合上，犹豫几秒道：“我只需要一艘船的钱就可以。”
“不，你全都拿走吧，老宁，就当我还你当年的恩情，你当年为我做的事，想一想，又何止是这些钱能缓过来的？”
“....”
老宁陷入沉默没说话。
陈不恶看到，这男人明明存了很多钱，为何生活的过的如此拮据？
显然也不是因为小气。
他甚至愿意把所有的积蓄拿出来。
当年，老宁做过什么？
能让他如此慷慨，甚至连命都愿意给出去？
这笔钱，别说买一艘船，就是四艘恐怕也够了。
“我知道了...谢谢。”
老宁不再多说，而抱起地上的箱子。
老汉见状嘿笑一声，道：“其实，这笔钱留给我也没什么用，我孤身一人要这么多钱干什么？再者说……我已经没多少时间了。”
“嗯？”
老宁听到这话，抬头用疑惑的目光看向他。
“我染上了病，人家医师说我最多还有半年的时间，说真的，幸好你现在来了，不然这些钱，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理。”
“你得了什么病？”
“绝死症。”
“...”
这个病，陈不恶先前在书上看到过。
有点类似【常界】的绝症。
能如果真去治疗，倒是苟延残喘的活着，但时间也不会太长，而且活着本身也会变成一件相当痛苦的事情。
就在众人都在因为听到这个消息而沉默时，老汉却不以为然笑了起来：“没事，一条命而已。”
说着，他把周围人看了一圈，忽然想起什么似得道。
“哦对了，这么多年了，你还在为那件事奔波吗？ ”
“嗯。”
老宁点了点头，却没有多说。
“哦，好吧……”老汉语气有些低沉：“对于她的离开...我替你感到惋惜。”
突然说这么一句，令人摸不着头脑。
老宁并没有接话，只是脸上的表情，变得有些低沉，压抑。
“没关系，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你不说，我都快忘了。”
老宁突然笑了起来。
笑容里，却明显藏着哀伤。
显然，他在企图用笑容掩饰过悲伤。
老宁在刻意隐瞒什么。
但老汉已经没有再追问。
随后，老宁把陈不恶拽过来，缓声道。
“实际上，我这件事也快做完了，这位是我找到的接班人，他叫恩佐。”
听到这话，老汉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看向陈不恶。
“嘿，小伙子长得真帅。”
他笑着，伸出手臂本想和对方握手，然而转念想到什么，却又很快缩了回去，只是笑了笑，问道：“你不看黄书吧？”
“不看...”
“那就好，那你以后肯定比老宁有出息。”
“....”
“抱着。”
老宁把箱子扔给陈不恶，最后看了老汉一眼，背着手缓缓道：“走了，老东西。”
“诶！你走吧！”
老汉和蔼的笑着。
这种笑容，看不出喜悲，仿佛已经经历了一切，变成一种释怀的笑。
他只是默默望着一行人离开，也不言也不语。
走出门口，走上街道，走向码头。
当陈不恶回头时，仍能看到老汉还站在后方门前挥着手告别。
他显然有话想说，却只是留在了心里。
他只是一个……等待死亡的老人。
陈不恶终于忍不住问道：“社长，你当年做过什么，让人舍得把这么多钱都给你？”
“我当年救过他家人的命。”
老宁背手缓缓往前走道：“当年他妻子和女儿被贵族抓走，卖到了妓院，供有钱人玩弄，恰逢我路过此处，在寒冬的夜里，喝了他一壶酒取暖，便答应他，把妻女带回来。”
“...”
陈不恶心头一沉。
没说话。
希娜的脸色有些复杂起来：“宁叔，那你把她们带回来了吗？”
“带回来了啊。”
“可是……屋子里怎么就只有他一个人啊，他的妻子和女儿呢？”
老宁迈过一个崎岖不平的水坑，声音依旧缓慢而平静道。
“以前听到过关于她们的消息，好像在我把她们带回来的第二年，母女两人因在妓院里贵族染上性病，死了。”
“....”
江面上，忽然有孤鸟儿飞过。
等走到码头旁，陈不恶再度回头看向那个朝这边挥手的老汉。
好像做梦一样。
他脸上仍旧挂着笑容。
妻子，女儿，都死了。
连自己也要死了。
可他的笑容……却还是那么清澈。
难得……
太难得……
陈不恶没有问最后他有没有报复那些贵族。
因为也许故事更悲伤。
他只是猛然想起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那就是看透生活本质后依然选择热爱生活的人。
可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那个老汉叫什么名字。
老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望着江面平静道：“走吧，娃，我们去买艘船，然后前往西方国度，离开这里。”
“好。”
透过他的眼睛，陈不恶看到了老宁的悲伤。
他或许并不是因为老汉悲惨的经历而难过。
而是因为自己得知……过往认识的老朋友，又一个要死去了。
这世间他认识的人，已经变得越来越少了。
最终可能只留他一个人。
人生从一开始的零，走到一，最后再重归零。
三个阶段，也无非是：
看山便是山，看水便是水。
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
看山仍是山，看水仍是水。
【第二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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