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疏插声：“不告诉他真相？再往前推一丁点儿，他就知道他不是米樘魄的亲生儿子。”
连姝淡淡道：“米伯已经说了，米禾就是他儿子……”
她缓缓呼出一口气：“他隐瞒那些，只是想要米禾幸福。”
“……告况且知权也不在我。等他们见面，米伯要是想要告诉他，他亲自会说。没必要由我捅破一直保护米禾的屏障。”
所以，她在等，等米樘魄表态。
直到他编出理由，将谎言当成现实。
就让这秘密会继续埋藏在时光深处。
……
米禾的神情一阵恍惚。
他看着画面中的男人抱起他，一直絮絮叨叨说着话。
然后抓周时，他抓到了的那把小铁锤，砸了他的牙。
怪不得米樘魄在他长大后，拿着那一段牙说，这是他的战利品……也怪不得玩具箱中总有那三把锤。
他看见米樘魄抱着他，用着轻快的语气说：“是啊，我儿子和我像……我儿子当然和我像了。”
米禾苍白着脸，他握紧拳。
真得像吗？
画面依旧在继续。
……
米樘魄用攒下来的本金买了个工坊。
又小、又破、又旧。
但是他们告别了打地铺的日子，有了单独的卧室。
夜里。
米樘魄搂着他的儿子，躺在木床上，感慨：“小是小了点，但日子这不也在变好吗？”
他揉着米禾的头：“你爹没啥出息，一直混不出头。”
孤立无助的日子里，他成了父亲，儿子成了他的支柱。
他养着米禾，也依赖着米禾。
米樘魄低声道：“我师父说，那一批学徒中最没出息的就是我，我最没天赋……”
“等你长大了，一定要给你爹出口气！”
他翻出秘籍，放在了米禾的胸前，念念叨叨：“米家的列祖列宗啊，一定要保佑禾儿成为最厉害的炼器师啊……”
米禾小小一只，安安静静抓着他的衣服。
米樘魄摸了摸他的头。
忽然惊慌起来。
“咋又烧了……”
一阵慌乱后，他取出一把小药丸，哄着米禾吃下。
他深深叹口气：“咋这么久了，还是病怏怏的。”
“就你这小体格，以后咋能当炼器师呢？”
米樘魄心中始终憋着一股气：“等我有灵石了，无论是什么灵丹妙药，一定将你的体质改了，至少健健康康的吧……”
他哀叹一声，絮絮叨叨的。
“怪不得你不喜欢说话，天天闷着性子。这病恹恹的身体，让你天天打锤了，没劲说话了……”
……
等米禾再长大一些。
他跟在米樘魄后面，像条小尾巴。
打铁的时候。
米樘魄拿起大锤子叮叮当当。
米禾一脸正经，拿起小铁锤咔咔哐哐。
一大一小专注地敲着铁，画面其乐融融。
米师傅四岁半。
工龄三岁半。
击溃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玩泥巴小孩。
……
米樘魄的小工坊做大了。
他接到了很多单子。
虽然都是普通的铁器——小到锅碗瓢盆、菜刀、砍刀、大镰刀，大到铁灶、铁炉、大铁墙。
他很少做武器，不是不想做，而是这一行竞争太大。
他只能选择小赛道——贴近民生。
放下心中英雄梦，捡起一地鸡皮蒜毛。
但……他始终坚持用自己那三脚猫功夫锻着武器。
每一个炼器师心中都燃着英雄梦，渴望自己锻造的武器有朝一日在大能的手中守护世界，斩断世间所有罪恶！
但是米樘魄深刻意识到。
他根本不配。
仓惶、无助、好难过。
所以，他坚决允许米禾的锤下出现锅碗瓢盆大菜刀。
他最开始给米禾锤的就是短刀短剑短棒……这种有逼格的器具。
……绝不让米禾也陷入柴米油盐中郁郁不得志。
只是米樘魄实在是真的想不到。
米禾长大后，缩在铁丘镇，打了将近二十多年的大铁锅。
……
日子平淡。
米樘魄隔三差五就要带着怀里这个病恹恹的铁锤米师傅去寻医问诊。
他就纳闷了。
这孩子拿的动铁锤，也能锤得动铁板，为何还是这么弱。
想不明白，根本想不明白。
直到这天，医师开出天价。
“想要彻底根治这病，需要七十五块上品灵石。”
“抢灵石呢！”
闻言，米樘魄抄起儿子就往回走。
但走到了一半，他又低下头，转过头问：“……能不能再便宜点。”
医师：“七十，不能再少了。”
他解释：“娘胎里带的，也不好治。”
……
口袋空空的大米师傅还是走了。
他低头看着怀中安静的病恹恹小米师傅，一脸哀伤。
“瞧瞧……你爹真没出息。”
小米师傅不太懂。
等回了家。
他轻车熟路拿起小铁锤，啪嗒啪嗒砸在一把铁刃上。
乖巧得不像话。
……他什么也不懂，但他知道，只要一捶这锤子，他爹就会夸他，就会变得很开心。
这一下。
米师傅的泪又飙了出来。
他拉过米禾，拿出两本秘籍，往米禾怀里塞。
“……禾儿，你等着。你爹一定让你成为硬朗的炼器师。”
他咬咬牙：“砸锅卖铁也得给你治病。”
其实没娘没爹的米师傅也不懂什么叫出人头地。
在他狭窄的认知中。
像他这样的普通修者，修为提不上去，根本不会有什么大作为。
只有成为厉害的炼器师，这辈子才能衣食无忧，名誉双收。
……
米禾站在院子里喊着：“爹……”
米樘魄从厨房绕出来，跺了跺脚，“禾儿，饿了？”
米禾缓缓举起手中的匕首。
他说：“照着书，锻出来了……”
那一天，米樘魄抱着他开心了许久。
他说什么出人头地。
说什么衣食无忧。
说什么名传天下。
米禾都不懂。
他只懂。
这一天，他爹特别开心。
然后，工龄七岁的小米师傅拿着那本看不懂的秘籍，天天翻，天天看。
恨不得把它翻烂。
……
过了两天。
米禾垂下头。
他问：“他们都有娘，那我娘呢？”
米樘魄惭愧低下头：“她嫌弃你爹太没用，一直成不了大事。但是我还是把你抢过来了，所以你跟着我过。”
他摸着米禾的脑袋：“那你怨你爹吗？你爹没给你穿最好的，没给你吃最好的，还没把你的病治好……”
米禾说：“不怨。”
米樘魄又问：“要是有一天，你娘回来了……”
米禾直直看着面前的瘦小老头。
他说：“我就跟着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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