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穿过高窗的菱形玻璃，在冰冷的石地上投下几块暖斑。
黛洛缇斯坐在妆台前的矮凳上，微微低着头，脖颈纤细，带着刚睡醒的懵懂。夫人站在她身后，卸去了平日的端庄，只身着一件柔软的晨袍。
她灵巧地解开女孩的素色发带，拿起一把打磨温润的木梳，微垂着眼，目光专注地追随着手中的发丝，唇角扬着一抹极淡却无比柔和的弧度，一边梳理，还一边闲聊着昨夜的风声。
诸如“昨天风可大，有新兵的头盔被吹下城墙，刚好被康格里夫查岗的时候逮住，一顿臭骂！”“后勤处刚到了一批晒干的梅子，要不要中午给你泡酒尝尝？”此类。
在夫人的絮叨下，女孩的身体起初还有些僵硬，但渐渐也放松下来。她能闻到夫人身上淡淡的、令人安心的熏香，感受到身后那沉静而包容的气息。
“夫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明明知道原因，但她还是鬼使神差地问出了这样一句，声音很轻。
“嗯？”
“没什么，待会有油酥饼吃吗？”
“有的！你个小馋猫。”
温多琳宠溺地在她脑袋上敲了敲，又捻起一缕发丝呢喃：“真漂亮的头发啊，夫人我都羡慕了。”
“夫人的头发也很好看呀！”
温多琳轻笑一声，继续梳理着。
“头发有些长了，日常多少有些不方便，需要帮忙修理一下吗？”
“唔……这样就好了，我不喜欢短发。”
“也好。”
温多琳手中的动作顺势多缠了一圈，“有发簪吗？”
“用这个。”
黛洛缇斯将捏在手中许久的「夫诸之尊」递了出去，作为龙族仅剩不多的遗物，她都是随身佩戴，从不离身的！
“有什么特殊意义吗？”
温多琳将发簪插好，长发终如瀑布般柔顺落下。她将双手轻轻搭在女孩肩上，俯身贴近女孩的鬓边，问道。
“嗯……有的！”
“这是爸爸留给我的。”
她又从胸口拿出一片鳞片，“还有这个，这是妈妈的鳞片。”
温多琳沉默。
夫人为什么对她好她是清楚的，这句话就是在告诉她，自己是有爸爸妈妈的，短时间内可能接受不了她的心意。
但说出口后，黛洛缇斯一时间竟也分不清，这是说给夫人听的，还是她自己？
“……”
不过这短暂的沉默很快便被时间盖过，美美地享受过油酥饼后，她便跟夫人来到了斯塔尔堡的花园。
她喜欢花吗？
从各方面说她都是喜欢的，当初她第一次走上斯塔尔堡的时候，便被小块迎客的花圃吸引了目光，以至于身处这漫天花海之中，她立刻就陷入了痴迷。
而当不久前的一个偶然间，知道夫人对园艺也有所涉及，便向她提出了想要学习养花的请求。
天呐！
园艺、厨艺、医术、礼仪、化妆、管理等等，夫人难道什么都会吗！
黛洛缇斯转过头，一脸崇拜。
“夫人，您全能吗？”
“说什么呢！”
温多琳一拍她的脑袋，“活得久了，见得多了，便什么都会一点。”
“没办法，我这身体，也只够在这城堡里种种花，做做饭了。说不定再过几年，身体不听话，就什么都做不了咯！”
黛洛缇斯捂住脑袋。
“哪有！夫人您身体好着呢，能活一千岁！”
“油嘴滑舌，还学不学了？”
“学……”
……
黛洛缇斯也不知道从哪里抱来几个陶盆容器，被洗得干干净净，兴许是上面刻着好看的图案，被她捡了回来。
夫人也不多问，拿出事先准备好的种子，在花园找了块空地，一边做一边教：
“跟我一样，把土压进陶盆中，记得压实些……你压这么严实干什么，留点气给根呼吸啊！”
“种子不能埋得太深，但也别埋得太浅。就像筑城的地基一般，埋浅了一阵浪头就冲垮了，埋深了白白浪费了石料不说，还延误工期……”
她一开始不以为意，觉得种花又不比养花，把种子埋进土里，有了阳光总能发芽。却不料被夫人逮着训了好几次。
她也不恼，就听着夫人唠叨。
“浇水也得有讲究，咱们这沿海，土干的慢，一次浇透，等它渴了再给，这样种子才能长得壮！”
教完种花，夫人又开始讲解如何养花。从选盆配土到栽种浇水，从施肥通风到日常打理等等。
园艺是个细节活儿。
身为龙族，在战斗上生而就有天赋，可在园艺上真说不得表现有多好。尽管手忙脚乱，却还是看得夫人直摇头。
“看看这个，水流出来才叫透，浇透不浇漏，那是糊弄自己。只湿个表皮，根喝不着还是白忙活。”
温多琳干脆地握着她的手，搬来一盆花卉，教她感受土壤的湿度。
“浇水最忌讳想起来猛灌，像这种情况，手指插进去一节，感觉干了、凉丝丝没潮气了，再浇透。冬天懒点，夏天勤点。”
园艺是门技术活，可能是学得太投入，也可能是在特别的人身旁，过于安心，以至于都没意识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一个大男人站在身后，发出疑问。
“这在捣鼓什么？养花？”
康格里夫大概是刚结束军务，连铁甲都没卸就赶了过来，带着股铁锈味，跟两人一样蹲在花盆旁。
他好奇地凑近些，可能想要帮忙，但大手大脚差点将花盆撞倒，被夫人嗔怪地拍开：“去去去，把你这铁疙瘩脱了再过来，别把寒气传给种子。”
康格里夫嘿嘿一笑，顺从地脱下铁甲再返回时，温多琳已经暂时结束了教学。
“这，这，还有这几盆，都是你自己种下的，你得自己照顾，待会我让人送到你房间。”
“我会按时检查的！”
她强调了一句。
黛洛缇斯张了张嘴，有些犹豫。
温多琳安排完之后，又转向去而复返的康格里夫，“你回来干什么？”
“吃饭啊！”
“还没做，先饿着吧。”
温多琳转身又去处理剩下的花花草草。
“夫人，我也饿了……”
温多琳扫视了一眼黛洛缇斯，想着忙活一上午了，可能确实累了。
“我马上去做，你先去吃点饼干填填肚子，别饿坏了。”
康格里夫瞪大眼睛，欲言又止。
黛洛缇斯小跑上去，拉住夫人的手。
“夫人，我……这几盆花，以后可以请夫人帮我照顾一下吗？”
她不知道夫人刚才那番话是什么想法，但她还没有告诉夫人，自己并不会在斯科莱尔久留。
自她醒来开始，虽然都有猜测，但无论是国师还是康格里夫，都没有主动询问过她与血族的关系，也没问过她为何会出现在圣尼赫要塞。
不久前国师走的时候，她与国师说了许多。今天，趁着康格里夫在场，还是将情况说明白比较好吧！
“就要走了？”
夫人咬着下唇，神情还是有些难过。
“没有没有，还早呢！”
黛洛缇斯摆了摆手，“只是想提前告诉侯爵和夫人啦！我在教皇国还有很重要的事情，这次只是因为圣尼赫要塞……”
“什么时候走？”
“唔……半个月吧，我跟神父约定好了，六月之前要回去，我朋友还等着我呢。”
“有危险吗？”
康格里夫的神情第一次严肃了起来，他想他这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天晚上，不会忘记女孩从天而降的那一幕！
她迟疑了一下，摇摇头。她目前的状态说不上太好，毕竟本源之力失效，但敌人只是教皇的话……还好。
不管怎么想，哪怕是掌握了天使之力的教皇，也不可能比血族将军+「血魔之心」的威胁来的大！
“那就好！”
康格里夫的大手拍在她的肩头，很沉，却总能给人心中带去安全感。
“记得别再让自己陷入危险之中了！”
“会的！”
“哈哈哈！走，吃饭去！”男人发出了爽朗的笑声，推着黛洛缇斯往厨房走去，
“我的夫人，上菜！”
“上一边去！”
温多琳回给他一个白眼，然后越过这一大一小，准备提前一步去准备这一家子中午的伙食。
“夫人。”
“嗯？”
“这半个月，我会照顾好这些盆栽的，请夫人随时检查！”
“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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