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贵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随即撇了撇干瘪的嘴唇，眼神闪烁，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
“没有！哪有的事儿！谁跟她吵架了？我不过是看她还不起，好心去叫她一声起床！咋？跟你告状了？说我骂她了？这个搅家精，就会在你面前挑拨离间！”
她越说越激动，声音也拔高了几分。 “没，她没告状。”
李国庆打断她，抬起头，目光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看向富贵婶，“我就是随便问问。娘，”
“我不在家的时候，你跟翠花，得好好相处。最近工业园里的事情千头万绪，麻烦一堆，我白天黑夜地忙，焦头烂额。
家里头要是再闹得鸡飞狗跳，传出去让人笑话不说，更会耽误我的正事！
现在正是最要紧的关口，上头抓得紧，听说政府稽查组随时可能下来检查作风问题，一个弄不好，捅出篓子，咱家这点家底赔进去都不够，搞不好还得背上一屁股债！到时候，大家都没好日子过！
所以，娘，以后说话做事，您心里得有杆秤，得掂量掂量轻重！别由着性子来！”
李国庆这番话软中带硬，既是解释，更是提醒，目的就是让富贵婶有所顾忌，收敛她那没完没了的刁难。
富贵婶被李国庆这番从未有过的严厉警告震住了，脸上的血色褪去几分。
她看着李国庆那张沉郁的脸，心里有些发怵。
她不懂什么工业园、稽查组，但她听懂了“赔光家底”、“背一屁股债”这几个字眼。
这对一个穷怕了的农村老太太来说，是足以让她胆战心惊的后果。
她连忙换上一副惶恐的表情，连声应道：“哎哟，国庆，真有……真有这么严重？行行行！娘知道了！娘以后一定注意，一定注意！再不给你添乱了！”
她嘴上答应得又快又诚恳，仿佛真心悔过。
然而，那双浑浊的老眼里，却飞快地掠过一丝不甘和怨毒。
在她内心深处，让翠花滚蛋、给儿子再找个能生养的女人、好给老李家延续香火的念头，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像野草一样，在警告的缝隙里更加疯狂地滋长。
无时无刻，她不在心里盘算着，谋划着，寻找着下一个赶走翠花的机会。
李国庆草草扒了几口饭，安抚了翠花几句，又看了一眼闷头喝粥的富贵婶，便起身出门，像往常一样，骑着家里那辆除了铃铛不响哪都响的旧自行车，赶往工业园上班。
他满脑子都是工业园的烦心事和家里这摊扯不清的麻烦，背影在晨雾中显得有些沉重。
然而，李国庆没去成县里这件事，不知被哪个多嘴多舌的人，像传递重要情报一样，飞快地传到了王明发的耳朵里。
王明发此刻正坐在椅上，就在刚刚他听完传话人的描述。
他猛地吸了一大口烟，然后缓缓吐出，烟雾在空中凝成一团不散的愁云。
他眯起眼睛，盯着袅袅上升的青烟，像是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空气控诉：
“哼！这个李国庆！滑头得很呐！表面上答应得比唱得还好听，拍着胸脯保证没问题。这才过了一个晚上，说变卦就变卦！连个弯都不带拐的！这人啊，嘴里没一句实在话，靠不住！真真儿是靠不住！”
他一边愤愤地说着，一边端起旁边小几上早已凉透的粗瓷茶杯，狠狠地灌了一大口，仿佛要把心里的火气压下去，茶水却带着一股苦涩的凉意滑入喉咙。
一直坐在旁边的翠花的亲娘，听到王明发这番充满怨气的话，停下了手里的针线活。
她抬起头，脸上带着忧虑，小心翼翼地问道：“明发，咋回事？听你这意思……国庆他……他没去县里找老孙谈那批砖的事？”
“岂止是没去！”王明发“啪”地一声把茶杯顿在桌上，茶水溅出来几滴，“连个屁都没放！连个电话都没打！你说说，这叫啥事儿？要不是我消息灵通，耳朵长，我还以为他这会儿正跟老孙在县城商量着怎么拉砖呢！这分明就是没把我交代的事放在心上！没把我这个老丈人放在眼里！”
王明发越说越气，额角的青筋都隐隐跳动起来。
王明发老婆叹了口气，挪到王明发身边，温言劝道：“明发啊，不是我说你，你也得体谅体谅国庆。他那工业园刚起步，事儿多得像乱麻，千头万绪的，哪一样不得他操心？再说，老孙那批砖，数目可不小，盘下来少说也得这个数……”
她伸出几个手指比划了一下，“那可是一大笔钱！眼下国庆那边到处都要用钱，手头肯定紧巴巴的。你让他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现钱，他上哪儿弄去？总得容他想想办法，周转周转吧？你也别太心急，逼得太紧了反而不好。”
她的话句句在理，试图平息王明发的怒火。
王明发从鼻子里重重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显然没把劝解听进去。
在他固执的认知里，李国庆既然能搞起那么大的工业园，这点砖钱肯定有办法解决。
现在他这么推三阻四，分明就是不想帮这个忙！
这不仅仅是不给他王明发面子，更是没把他女儿翠花当回事！
这个忙帮不帮，已经成了他检验女婿诚意的试金石。
说来也真是赶巧了。
就在王明发憋着一肚子火没处撒的时候，翠花抱着小建军走进了院子。
翠花今天过来，本是想亲自跟父亲解释一下李国庆车子坏了没去成县里的原因，顺便看看爹娘，也让他们看看外孙。
小家伙今天早上受了惊吓，蔫蔫的。
翠花想着回娘家，孩子或许能开心点。 谁知她一只脚刚跨进堂屋门槛，还没来得及开口喊声“爹”，坐在太师椅上的王明发就像早就等着她似的，猛地转过头，锐利的目光像刀子一样射过来，劈头盖脸就问道：
“翠花！你来得正好！我问你，国庆他今天到底去没去县里？找没找老孙？”
他的声音又急又冲，带着浓浓的火药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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