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了好大一阵，老周收回视线，说声“咱俩先去找个熟人。”，就朝我招招手，朝山下走。
站在山上望城，城是个巨大的八卦盘，真正走进城中，才体会到城的庞大。
从山坡看到那些建筑的时候，我还以为那就是一座座普通的楼房，进来以后才发现，每一栋楼房都是自成系体，确切地说那不是楼房，而是一座座房子挤压、罗列在一起，形成的巨大房山，每座房山上都有大量的店铺，一条条外置走廊凌乱地交叠在一起，看的人眼花缭乱。
这里的建筑全都是干净的黑白两色，强烈的对比度仿佛将空间撕碎，人走在里面，时间久了，又有种强烈的剥离感。
老周带着我大路上走了几分钟，就带着我钻进了两座房山中间的小巷子。
刚开始我以为他要找的人就在这条巷子里，可没等走多远，他又突然折返，回到了大路上。
“老周，你是不是忘了怎么走了？”我在后面问他。
老周头也不回地说道：“这里的路，你看着是路的，不一定是路，你看着不是路的，有可能却是路，有时候你觉得绕了远路，其实那才是捷径，有时候你觉得自己走了捷径，其实那才是远路。”
“你这话绕来绕去的，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这里的路，远不像表面上看起来这么简单。”
说着，他停下来，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店面对我说：“你试试看，能不能走到那家店门口。”
我明知道老周肯定没有骗我，他说这里的路不简单，肯定是因为路下暗含了我看不穿的门道，可是，看着那扇离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店门，固有的思维方式却又让我觉得，不就是走到店门跟前吗，十几米的距离，肯定非常容易。
于是我也没废话，便朝着店门走了过去。
走着走着，就感觉不对劲了，怎么我往前走，那扇门看起来越小呢？
又过了几秒钟，我才意识到，自己竟离那扇门越来越远了，可我明明就是朝着门口走过去的。
巨大的疑虑在心中升起，我渐渐加快了脚步，可不管我怎么加速，那扇门都是以十分均匀的速度在远离我，后来我开始奔跑，门依然在匀速后退，好像只要我前进，它就永远保持着相同的速度远离我，不论我如何改变速度。
我放弃了，叹一口气，停了下来。
紧接着，空间就像是被收缩了一样，店门以极快的速度向我靠近，直到它再次离我只有不到二十米的时候，空间停止收缩，门又在那个位置停了下来。
耳边响起老周的声音：“其实你一直在原地踏步。”
我扭头一看，就见老周正保持的之前的姿势，站在我身边。
我确确实实还站在原来的位置。
“别问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没等我开口问，老周就先把话头堵死了，“我能记住每条路的走法就不错了，你要是问我这里的路为什么这么奇怪，那我可就说不清了，这里头的玄妙，只有建造这座城的人才能说得清楚。”
我舒一口气：“老黑不会是被困在了阳城，走不出去了吧？”
老周摇头：“不好说啊，我已经很久没来过功曹山了，对这里的情况已经不甚了解，所以才要去找个熟人。”
说着，他拍拍我的肩，示意我继续跟着他走。
这一次我可不敢再有任何质疑了，跟在老周身后寸步不离。
老周带着我绕了好几个大圈，穿过十几条暗巷，最后来到了一家法器店门口。
这里的店面，除了饭店和饮品店以外，全是一些贩卖法器的店铺，不过我也没进店里面看过，只是见这些店门口都挂着一个写有“法器”字样的招牌，至于里面具体卖得是什么，就不清楚了。
嘭、嘭、嘭。
老周走上前，在门板上敲了三下，便退回来，抱着手等待。
等了很久，店门才被拉开一个很小的缝隙，一只灰褐色的眼睛从门缝里露了出来。
“买什么？”门后的人问。
那人的声音非常嘶哑，如同野兽。
老周从背包里拿出那把提前准备好的藏刀，朝门口递了过去：“不买东西，我找一个叫牛心古的人，麻烦你将这把藏刀给他，他自然会出来见我。”
门后探出一只布满老茧的大手，将藏刀接了过去，而后便嘭的一声将门重重关上。
“牛心古是谁？”我问老周。
老周笑笑：“他是我的老搭档，我刚入行那会儿，就是他带的我，后来我们俩都受了重伤，他受行会之邀，到阳城开了这家纸店，我则向行会要了素馨，到黑山去生活。”
之前老周就说过，素馨是行会给他的奖励，听他现在这意思，当初，他肯定是为行会受得伤。
我指指门旁的招牌：“这不是法器店吗，你怎么说是纸店？”
“这里的法器店，卖得大多都是符纸、朱砂一类的东西，老牛这店就是专门卖符纸的。”
“听这意思，来这儿买东西的人，大多都是会术法的吧？”
话虽这么说，可这一路过来，我也没见路上有什么客人。
就听老周说道：“早年间的时候，很多猎人会到功曹山来买东西，听说，那时候的猎人一入行，第一件事就是去行会学习术法，我当菜鸟的时候，还见过不少会术法的猎人，不过后来这种人就越来越少了，行会也不教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
“没人买东西，这里的店家怎么生活？”
“来功曹山买东西的猎人确实少了，可阳城里的店家，依然富得流油，我也不知道他们到底在和什么人做生意，以前问过老牛，老牛说行会封了口，不让他们说，后来我就没再问过。”
正说着话，店门就被推开了，一个带着圆框眼睛，穿唐装，身材粗壮的老人走了出来。
这人长得十分严肃，可一看到老周，脸上立马乐开了花：“你小子多久没来看我了！”
说着，便走上前给了老周一个熊抱。
老周指指我：“这是我的新搭档，叫郭海洋。”
又指指老人：“这位是牛心古，我的老搭档。”
牛心古看上去怎么着也得七十多了，我赶紧伸手和他握了握手，叫一声：“牛老。”
牛心古仔细打量了我两眼，疑道：“这孩子，看着也就不到二十吧，刚入行？”
老周从旁笑道：“还差两个月就入行一整年了，这小子可是个神人，我现在基本上跟着他混。”
牛心古面露惊色：“你？火神，跟着一个刚入行的新人混，这话我怎么这么不信呢。”
说着说着，牛心古突然一拍大腿：“哦，郭海洋啊，我听说过！就是一场游园会干掉了两百多病原体的新人，是吧？”
老周赶紧点头：“对，就他。那场游园会，他清理掉的病原体可不止两百啊，最起码得三百往上，这小子还凭一己之力，干掉了两尊邪神。”
“嚯，这么厉害，”牛心古看我的眼神有点不一样了，“你比小周年轻的时候还猛。”
说完牛心古又转向老周：“哎小周啊，你的伤怎么样了，感觉你气色比以前强多了。”
那可不是强多了，以前老周总是浑浑噩噩，跟睡不醒似的，现在他基本上能一直保持正常了，顶多也就是偶然会显得没什么精神。
老周拍着我的肩膀，冲牛心古乐：“虽说伤没好透，不过托这小子的福，总算是看到点儿希望了。”
牛心古马上就明白了老周的意思：“哦，对对对，他能干死邪神，从邪神身上，正好能找到那种纯度极高的病原体。哎呀，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估计这孩子再混几年，成就不比你当年差。”
牛心古看着我，一脸的赞赏。
可能是以前被老师和家长骂习惯了，突然被这么一位忠厚长者反复赞扬，我心里特别不好意思，一时间有点手足无措，也不知道该怎么接话，只是咧着嘴笑。
这时老周终于把话头引到了正题上：“我们的一个朋友失踪了，这次来功曹山，就是想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说着，老周便将老黑的信递了过去。
牛心古仔细看了看纸片上的字迹，又用鼻子闻了闻上面的血迹，摇头：“这笔迹我没见过，不过这上面的血气，好像在哪里闻到过。”
老周用手比划着老黑的样子，说：“他叫老黑，这么高，肩膀大概怎么宽，脸上没什么血肉，就是干巴巴的一层皮，乍看和外面守门的黄大仙有点像。”
牛心古端起一只手，用拇指在另外四根手指的指节上快速掐动，这个动作我以前在电视上见过，就是修仙的人在推算什么事情的时候，常常会做出这种掐算的手势。
“前端时间，阳城里确实来过这么一个人，”牛心古将那只手举起来，指向了远处的一个胡同口，“他在阳城里大概待了七天左右，之后就顺着那个胡同，去了……阴城。”
“确定是进了阴城？”老周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
牛心古又掐算一番，最终点了点头。
老周紧紧蹙起了眉，声音变得十分低沉：“去了阴城，那就肯定不是迷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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