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风是一个孤儿。
四岁那年，他的家乡在经历三年大旱后终于等来了一场大雨。
所有人都在为此欢呼，他的爹娘亦是。
可没想到这场大雨下了将近半月没有停歇。
沐风爹娘脸上的喜悦随着屋顶越漏越多的雨水逐渐消失。
三年大旱颗粒无收。
繁重的苛税早已压得他们喘不来气，现如今可能又要迎来大涝，这让他们这些平头百姓如何在这乱世中苟延残喘。
半月后的一天，雨终于停了。
虽然天还是昏昏沉沉。
可望着家中没有一粒米的米缸，沐风的阿爹还是披着蓑衣上了山，运气好的话兴许能挖到没被雨水淹透的野菜，甚至是落单的野鸡。
四岁的沐风不懂父母脸上的忧愁，他只知道躺在阿娘怀里等出门找吃的阿爹很幸福。
可那日，小沐风陪着阿娘从天亮等到天黑，再到雨水倾盆而下，阿爹也没有回来。
显然他的运气并不好。
听人说应该是陷淤泥里淹死了。
小沐风不明白什么是死，他只是吵着闹着要阿爹。
双眼无光的母亲抱着瘦小的儿子正要安慰，这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道道惊慌失措的喊声。
“快跑，快跑啊！洪水冲过来了！”
“快跑啊！”
“爹，娘，你们在哪？”
“......”
哭声叫喊声混作一团。
小沐风的母亲当机立断带着儿子往外跑，可惜几日没进食的羸弱身躯怎么可能抱着一个四岁孩童，跑赢洪水，跑赢天灾。
两天后。
怀里揣着一块冷硬窝窝头的小沐风趴在一根浮木上存活下来，而她的母亲成为了洪水里不知名的一个尸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好不容易飘到尽头的小沐风却被当地官府下令不准进城，先行隔离处理。
一同活下来的难民为了求生在城门大闹，而四岁的小沐风仿佛一夜长大，不哭也不闹。
也可能是吓傻了。
他没有吵着要阿爹阿娘，也没有吵着要吃的。
饿了就在地上啃食荒草，渴了就翻找新鲜野草，里面总能嚼出草汁。
可即使这些无法果腹只能勉强维持生命，小沐风也没把那块冷硬窝窝吃掉。
因为他想留给阿娘。
当然，官府并没有完全放弃这些难民。
他们每日会定时发放食物，可粥里掺沙乃是常态。
那成吨的粮食经过几级官员落到民众手里所剩无几。
因此，难民营里每天都在为一口吃的打的头破血流，而四岁的小沐风不仅没有资格去抢，甚至还成了别人眼里可口的美食。
小沐风看懂了他们的眼神，那是山上饿狼的眼神。
他护着心口的窝窝头跑的飞快，脸上再没有了属于孩童的天真，只有悲凉与肃杀。
甩掉大批难民，小沐风躲在大石后，在看到地上尖石时毫不犹豫握在手中，这时一个眼窝深陷的难民找到这里，一把将他抓起。
小沐风果断将尖石插入难民眼中，在难民哭嚎着倒下时又拔出插入喉间。
哭嚎声停止，小沐风看着手中血迹没有留一滴眼泪，只是隔着衣服又摸了摸心头窝窝。
声响吸引到其他难民，小沐风再度找地方躲了起来。
还好，身材瘦小的他能躲到成人发现不了的地方，一个被杂草掩埋有些塌陷的狭小洞口。
这是他前些时日翻草皮看到的。
难民们在外面找不到小沐风破口大骂，随后又跑回粥棚争抢起来。
小沐风听到外面声音渐消松了口气，正要从洞中爬出，身后却传来‘嘶嘶’声响。
他以为里面还躲着个和他经历一样的小孩，赶忙把杂草拨开查看，可没想到在他动作的一刹那，里面的东西就冲了出来，欲要袭击。
小沐风急忙闪躲，在看到那是什么时吓得捂紧嘴巴。
原来是一条碗口粗的黑蛇。
他转动眼珠往里面瞅了瞅，里面竟还缠绕着好多条蛇。
小沐风一动不敢动，因为黑蛇正从他的脚底往上攀爬。
似乎是在丈量他的身高，看能否一口吞下。
而别的蛇也在等着黑蛇量完，再过来分食一块。
小沐风呼吸不禁加重，就在黑蛇张大嘴巴想要从脑袋开始吞食时，亮光突然从洞外袭来。
小沐风也被抓着举到半空。
“师父，这里有好多个蛇胆。”
......
这是沐风与明泽瑾的第一次见面，他和头发还是黑色的风清大师过来解决灾后瘟疫。
此时的明泽瑾虽然只有六岁，但俨然已有日后权野倾朝摄政王的雏形。
明泽瑾嫌弃的将臭烘烘的小沐风扔到一边：“小鬼头，你叫什么名字？”
小沐风看来人衣着鲜亮，脸色也不像他们一样面黄肌瘦，更没有饿狼般的眼神。
想着应是不会吃他，于是乖巧回应：“窝窝头。”
明泽瑾听到更嫌弃了，但瞥到他手上带着干枯血渍的双手还是耐心问道：“离这不远处的那人可是你杀的？”
小沐风眼神猛然变得如同小豹子般：“他要吃我。”
“我要等阿娘，不能让他吃。”
处理完蛇胆的风清听到这话快步走来：“不错，瑾儿，这小娃娃不错。”
明泽瑾对着风清点点头，又朝小沐风问道：“那我给你吃的，你可要跟着我。”
小沐风摇摇头：“不要，我得等阿娘。”
“那你娘在哪，一并跟我走就是。”
“我阿娘还在水里飘着，过两天就会来了。”
明泽瑾：.......
风清：.......
距离发水都过去一个多月了吧
风清眼里闪过怜悯，正要给小沐风编造一个美丽谎言，谁料他那冷心冷肺的徒弟直接打破小孩幻想。
“你娘死了，不会找你了。”
小沐风抱着腿歪头询问：“什么是死？”
明泽瑾冷眼看向他的身后：“死就是没有呼吸，不会说话，身体腐烂，被蛆虫啃食，直到变成枯骨，变成粉末，随风飘散。”
“死就是......”
“像你刚杀掉的那个人一样。”
小沐风：......
有股久违的恐惧与哭意正在涌上心间。
一把年纪都被这详细描述吓到的风清：.......
再到后来，‘窝窝头’在亲手杀掉对他虎视眈眈的其余难民后，捧着一个新窝窝头跟上了明泽瑾，
并且拥有了新名字。
——沐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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