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宫，墨竹林。
道门宝华圆满天尊正与老夫子下着棋、品着茗。
忽然。
天尊忽有所感，落子的手微微一滞，并皱起了眉。
“为何不下？”老夫子问询。
宝华圆满天尊不答，只是捏指行道门推演之术，而后若有所思。
“无事。”
“不过是我那不成器的徒儿，受到了些许挫折罢了。”
天尊微微摇了摇头，继续下起了棋。
只是。
其心乱了！
………
魔佛惊世，关键时刻。
且听：
“千里莺啼绿映红。”
一步踏出，无边春意席卷战场。枯木逢春，繁花似锦，万千金光翠羽凝结的莺鸟振翅清啼，其声如剑，映出一片艳红。
“水村山郭酒旗风。”
第二步落下，大地回响。清泉涌地，勾勒水村溪涧；金芒塑形，拔起巍峨山郭。一面猎猎作响、由精纯正气凝成的巨大金色酒旗当空招展，温暖醇厚的人间烟火气如怒涛般席卷，撕开大片魔气、妖氛，还世间一个朗朗乾坤。
“南朝四百八十寺。”
第三步，声如黄钟大吕，带着历史的千钧之重。苍穹之上，金光万丈，无数由璀璨儒家经文与庄严梵文交织而成的寺庙虚影层层叠现，庄严肃穆，浩荡堂皇。
“多少楼台烟雨中。”
最后一步，踏定乾坤。
《江南春》诗成一刻，文儒二道隆动，只见虚空之上，竹简翻飞、石碑轰鸣、书卷长河虚影奔腾流淌，无形的文脉之力如百川归海，浩浩荡荡。
“滚！”
顾墨暴喝，一声滚加持诗词之威。
那所谓的三头六臂魔佛虚影，被震的连连后退，甚至于整个凝结的身形，都开始变谈，变得虚幻。
“哇。”
羽翀张口就吐出一口鲜血，血红的眼眸尽是难以置信之色。
一诗，便破它神通异象？
“是你！”
羽翀显然认出了来人，当初“三教辩论”的一幕幕，还历历在目，而他对此人，亦是略有些敬佩。
顾墨没有搭理他，只是看了一眼近乎濒死的清虚子，微微叹了口气，“可悲啊。”
一声可悲啊。
也不知道是在说清虚子，还是说不远处的羽翀。
顾墨挥了挥衣袖，卷来一股清风，将清虚子送到远处的马车里，让苟且、孔秋暂时照顾。
羽翀并未阻止顾墨，或者说他就是有意，放其离开的，在他，还未完全失去人性之前。
救下了清虚子，顾墨也懒得与羽翀纠缠，转身就要走。
众所周知，入魔、入邪的人，脑回路都与常人不同，极难交流，这也是武自在，入魔之后，就自我沉眠的原因之一。
他不想，失去自我。
“小先生，请留步。”羽翀突然开口道。
顾墨身形一滞，却并未理会，继续离开。
可就在此时，那尊魔佛虚影，已然拦住了他的去路。
“哦？”
“怎么，我不愿，你要强留？”
顾墨转过头来，嘴角扬起，露出一嘴洁白发亮的牙齿。
某人，有些怒了。
“我们之间，必有一战。”
“但不是现在。”
羽翀抬手唤出一蒲团，而后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顾墨冷笑一声，亦不惧他，径直来到其面前，一屁股坐在蒲团之上。
“既不战，说吧，你要干嘛？”
“论道。”
“哦，论什么道？”
“白骨观。”
“又是这个。”
“嗯？小先生以前，有与人论过？”
“有，就是那骷髅僧，或者称之为：白骨圣佛、骷髅邪帝，更为恰当？我可听闻，你与其同出一脉，修的还是一样的法与道。”
“不过，你比之它可差多了。正所谓：无我相，无人相，无寿者相，无众生相，凡有所相，皆是虚妄，看你这魔佛虚影，雕琢感太重，显然只学得皮毛。”
沉默，沉默。
羽翀竟难以辩驳，强压下心中的怒与杀，其用略带嘶哑的声音道：“它早已被逐出刹那古寺，我与它并非同出一脉。”
“哦，你说的是这个同出一脉。”
“我想你理解错了，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现在的你，难道还没被逐？”
毒舌。
毒舌。
难以形容的毒舌。
羽翀一时之间，再次被其干的沉默。
同出一脉，同为刹那古寺的僧侣。x
同出一脉，同被刹那古寺所逐。√
“小先生，果然能言善辩。”
总结了许久，羽翀方才咬牙蹦出了这么一句话。
不过。
这些都不重要了。
羽翀抬手，唤出诸多白骨骷髅，他一指这些白骨，问道：“敢问，这满地枯骨，是悲？是悯？是怖？是厌？”
“若见吾真身，可觉狰狞可怖，污了眼目清辉？”
嘶啦一声，羽翀撕破身上袈裟衣，露出血肉尽去的胸膛，以及胸膛之上洁白如玉，散发着神圣光芒的累累白骨。
这下，轮到顾墨沉默了。
难以想象，佛门最有潜力的佛子之一，放着正统法门不修，居然真的选择了一条跟骷髅僧，一样的道路。
化去自身血肉，以白骨邪祟之姿，修行。
真狠啊！
“你着相了，怖厌之源来自心障。正所谓：骨相皮相，皆是外物。仁心观照，一视同仁。”顾墨轻叹了一口气。
有些怜悯眼前这个，不人、不鬼的存在了。
显然这家伙，修行骷髅僧的法与道时，出现了大问题，血肉化的不全，一身两面，有些失控。
“原是如此。”
“凡此种种心念动处，便已是‘相’缚汝心！此骨非我，乃四大假合，业力流转所聚之形骸。昔日红颜，今朝白骨；眼前佛子，它日亦如尘沙。”
羽翀若有所悟，他缓缓举起手来，只见手上的血肉如潮水一般，渐渐消融，露出一只白骨爪。
顾墨看的头皮发麻，一尊邪祟竟要当着他的面，诞生？
“其实，白骨观，也并非一定要身化白骨。”
“我认为，白骨观，非是观死，实是…观生之虚妄，破对生之贪恋怖畏。然破空非空，骨相非相，慈悲非悲……”
顾墨的话，还未说完，却见羽翀骨以那白骨枯手，指向自己空洞的胸腔，“你所言，是空理，是寂灭。然，吾身化白骨，非为沉沦，白骨非枯，乃见性之镜；红尘非染，乃炼心之炉；执着破尽，方见真空；真空不空，生妙有万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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