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宴的气氛在崔家二公子崔瑾起身时，陡然变得微妙起来。
洛颜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毕竟人到的这么齐，不出点岔子都对不起大家。
崔瑾端着酒杯，摇摇晃晃地走向楚临渊那席，目光轻佻地扫过楚临渊，最终落在他旁边的盛清函身上。
“啧。”崔瑾嗤笑一声，声音不大，却足以让人听清。
“楚大人如今的口味倒是……返璞归真了，这种低贱的人也配来这儿？一个伺候人的奴婢，倒与我们平起平坐了，真是笑话！”
“哦，差点忘了，楚大人与我们不同，年少就沦为废人，只怕早就过惯了低人一等的生活吧。”
说完，崔瑾就肆无忌惮的笑了起来，其中侮辱意味不言自明。
把盛清函说成奴婢，看似是嘲讽她，实则不过是想借机折辱楚临渊罢了。
宴会中，不少人暗暗将视线投向楚临渊，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不过显然还是令他们失望了，楚凌渊既没有维护盛清函，也没有反驳崔瑾。
不搭理的态度衬得崔瑾如同跳梁小丑一般。
但盛清函就没这么沉得住气了，听到这话，她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站了起来，俏脸涨得通红，不管不顾地大声反驳。
“你胡说八道什么！谁是奴婢？我来这里是临渊邀请的，光明正大！倒是你，满嘴污言秽语，这就是你们这种'高贵的人'的家教吗？”
她声音清脆，带着毫不掩饰的愤怒，丝毫没给崔瑾留面子。
崔瑾没想到这平民女子如此牙尖嘴利，被当众顶撞，脸色顿时难看至极。
很想冲上去给他一巴掌，但想到上面对他的交代，这冲动硬生生被他给忍下来了。
目光一转，精准地投向独自坐在不远处、姿态优雅置身事外的洛颜。
“呵。”崔瑾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楚大人品味如何，我等自然不敢置喙。只是……难免让人想起过往。洛大小姐，您说是不是？”
是个屁！楚凌渊不敢说，轮到她就敢了？
比起他们二人，难道不是她更难对付吗？
不说洛颜本人如何，就说他们洛家，也不是吃素的。
不过崔瑾，似乎完全没把她放在眼里。
嘴里依旧没什么把门的说着，他故意拖长了语调，“听闻昔日楚大人对您可是珍之重之，如今这般……倒是让人唏嘘。也不知是楚大人变了，还是有些人……本就上不得台面，只能配些粗鄙之物？”
这话恶毒至极，不仅侮辱了盛清函，楚临渊，连洛颜也被拖入浑水，真是胆肥了。
楚凌渊本就怀疑她，现在只怕更是厌恶。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洛颜身上。
洛家是不好惹，但看热闹是人的本能，有谁不爱吃瓜呢？
洛颜心中冷笑，面上却丝毫不显。
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白玉酒杯，动作优雅从容。
她甚至没有立刻看向崔瑾，而是先拿起丝帕轻轻沾了沾唇角，仿佛刚才听到的不是恶意的侮辱，而是什么无关紧要的闲话。
做完这一切，她才微微抬眸，目光轻飘飘地落在崔瑾身上，唇角噙着一丝极淡的、近乎怜悯的弧度。
“崔二公子。”她的声音清泠如玉珠落盘，不高不低，却带着一种天然的、不容置疑的居高临下，“听闻崔家近来不是很太平，怎的崔二公子倒像是闲得很，都有空关心起别人的……口味偏好来了？”
她轻轻巧巧地将楚临渊和盛清函的关系定义为“口味”，将自己剥离出去。
“至于唏嘘与否……”洛颜微微一笑，那笑容完美无瑕，却带着冰冷的距离感。
“我洛颜如何，楚大人如何，似乎还轮不到旁人来说三道四，更无需借由贬损一位姑娘来寻什么存在感，崔二公子，你说呢？”
她的话句句不带脏字，却字字如刀。
崔家不是不愿让人知道自己的“麻烦”吗，那她索性都说出来，也好让各大家族都知道，崔家并不如他表现的那样安分。
至于崔瑾，无所事事、搬弄是非，心胸狭隘，不过是个需要通过欺负女子来彰显自己的废物。
连刀都做不好。
崔瑾被怼得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甚至传来几声压抑的低笑。
但他屁都不敢放一个。
这时候也反应过来，洛家这位大小姐，哪是他能够攀扯的。
但洛颜却仿佛只是说了句今日天气不错一般，神态自若。
然而，在她目光流转间，不经意地、极快地瞥向了主位上的楚临渊。
那一眼，极其复杂，带着一丝极力掩饰的，仿佛被“过往”二字牵动起细微波澜。
一丝难以言喻的委屈，就像在在对着楚临渊说：你就任由旁人这样揣测我们的过去吗？
甚至还有一丝极淡的，连她自己都可能未曾察觉的希冀。
楚临渊知道，这是希望他能开口解释。
但这所有的情绪都只在她眼中停留了一瞬，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随即，便恢复了往日的高傲和疏离，仿佛刚才那一眼从未发生过。
然而，楚临渊还是捕捉到了。
捕捉到就对了，这可是特意演给你看的，要是这还捕捉不到那洛颜可真是要被气死了。
楚临渊心里有点不是滋味，他看到了她那飞快的一瞥，看到她眼中那抹迅速隐去的复杂情绪。
他心中那根因怀疑而紧绷的弦似乎被拨动了一下，但随即，崔府血战的画面、死去的铁卫、受伤时的剧痛瞬间涌上心头。
他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冰冷，甚至掠过一丝嘲讽，还在装？
若非认定是她泄密，他几乎都要被她这精湛的演技骗过去了。
想到这里他瞬间清醒，也更加断定，此次泄密就是洛颜所做。
否则，她刚才怎会刻意点出崔家之事。
想明白后，他非但没有回应她那一眼中的任何情绪，反而刻意转向犹自气鼓鼓的盛清函，声音放缓了些。
语气带着明显的回护：“清函，坐下，与不相干的人动气，不值当。”
他甚至亲手将一杯新斟的茶推到她面前。
这举动，对比着他方才对洛颜那一眼的完全无视和此刻的冰冷，简直像是在洛颜完美的脸上，又无声地扇了一巴掌。
洛颜的笑容似乎僵硬了一刹那，虽然极其短暂，但她眼底那抹强撑的骄傲仿佛碎裂了一瞬，露出底下的一丝苍白和……难以言喻的伤心。
她迅速垂下眼睫，遮住了所有情绪，只是端着酒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然后转身离开。
楚临渊看着她离去，目光幽深，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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