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姐妹默默对视良久，妹妹突然挣扎着抬起了手，朝着姬九天挥了挥。
也正是这一瞬间，姬九天才发现妹妹除了外面裹着的单衣，身上未着寸缕。
她非常瘦，她不仅没有婴孩本应如同“藕节”半的、胖乎乎的小手，她连脸蛋也只有小小的一点，只是因为她生得太好了，一开始姬九天甚至没发现异常。
姬九天心中突然冒起了一股怒火，索性推开门走了进去。
恰逢此时负责照顾妹妹的下人们回来，甫一看到姬九天，都吓得连忙下跪。
“九天小姐。”
“九天小姐，您怎么来了？”
“家主说……”
……
姬九天此刻最听不得的三个字就是“家主说”，她脸色一沉，身上威压骤放：“都给本小姐闭嘴，本小姐还未开口，怎有尔等说话的余地？”
不得不说，姬九天不愧是姬家家主接近所有的培育的“继承人”，这一声呵斥，仆人们再也不敢多说一字。
姬九天冷冷转身，快步走到了榻前将妹妹抱起。
妹妹轻得仿佛没有重量般，又让姬九天心中一哽。
下人们早已吓得瑟瑟发抖了。
“九天小姐！抱不得！抱不得啊！”
“九天小姐……您快将她放下！”
“九天小姐……”
……
姬九天的身份可比她怀里的尊贵多了，若她有一点闪失，他们所有人都要陪葬啊。
姬九天看下人们脸色惨白，也后知后觉想起了妹妹的身份……怪物。
姬九天深吸一口气，转身将妹妹递给了下人们，厉声道：“无论如何，她也是姬家的小姐，身上流淌着姬家的血液，尔等不得怠慢。”
下人们连忙接过孩子，毕恭毕敬道：“是九天小姐，我们一定好好照顾无双小姐。”
“无双？”姬九天微微一愣，错愕抬眸，“这是……她的名字？”
下人们忙道：“啊，是的。”
姬九天：“无双……姬无双吗？”
下人们知道姬九天在“惊愕”什么，无非就是既然家主不喜无双小姐，为何赐名“无双”。
其实下人们也好奇啊，当初无双小姐出生，家主在得知无双小姐没有灵根无法修炼之后，就欲当场将无双小姐掐死。
可家主的手还不曾触碰无双小姐，他的脸就绿了，呼吸也乱了，甚至手脚并用往自己的脖子上掐，连连翻白眼。
那一刻，所有人都惊慌失措，围着家主团团转。
幸好最终家主又恢复了，他整个人瘫软在地，见鬼一样盯着无双小姐。
就在他们以为家主会第二次处理无双小姐时，家主不仅改了主意，还给无双小姐赐了名。
也不知道家主和无双小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
姬九天垂眸望着姬无双良久，忍不住勾了勾唇角，轻声道：“姬无双……是个好名字，你们照顾好她，若是她有什么差池，你们就提头来见。”
随着姬九天话音落下，下人们再次被压得跪倒在地。
可这次他们牢牢护着姬无双，不敢有一丝怠慢。
良久后，姬九天抛了一个储物袋给下人们，这出手之阔绰，让下人们笑得见牙不见眼，那里还敢记恨啊。
“是九天小姐您放心，我们一定照顾好无双小姐！”
“对对对，我们一定照顾好她！”
“您放心。”
……
恩威并施，打一巴掌给一颗甜枣，这是姬家交给姬九天的“御下之道”。
姬九天确保他们不敢刁难姬无双后，这才深深凝视了姬无双一眼，转身离开。
……
在这之后，姐妹二人背着姬家众人开始了交流，可以说，年幼的姬无双正是因为姬九天的拂照，才终于活了下来。
而姬无双也非常依恋姬九天，她开口说的第一句话不是“爹爹”、“娘亲”之类的话，而是“姐姐”。
小丫头奶声奶气喊自己姐姐，姬九天着实高兴了好几天，连走路都是飘飘然的。
下人们都说，姬无双运气好有姬九天这个好姐姐。
但只有姬九天自己知道，是姬无双给了她柔软和港湾，给了她依托和牵绊……
离不开姬无双的，是她。
特别是当姬无双用孺慕、清亮的眼神看着她时，对着她傻乎乎地笑时，姬九天真地以为，自己和姬无双会一辈子这么过下去。
哪怕她是小怪物，她也会保护她不受伤害，因为她可是未来的姬家家主，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有这个能力。
只可惜姬九天所有关于未来的设想，很快就被残忍击碎了。
击碎“设想”的不是别人，正是姬九天自己。
她本以为自己是“不同”的，直到她也被献祭成为试验品，知道她也成为了“怪物”。
她永远不会忘记那日，她被生生破开胸膛的痛苦。
她一直以为，父亲的严厉是望子成龙，长辈和长老们的不言苟笑，是因为她承担着振兴姬家之大任。
直到她尊敬的长辈们对她露出獠牙和恶意，她才恍然明白……
其实她对他们而言什么都不是，她本质上和其他人一样，都是耗材，都是棋子，都是他们追寻长生大道、渴求永存不灭只灵魂的工具！
她能感觉到，那种嵌入她血肉的磅礴外力，似乎要吞噬她的灵魂，撕裂她的血肉。
她太痛苦了！
她甚至想要退缩，想要落泪。
但她听到有人一遍遍在她耳畔呐喊。
——姬九天，你不是废物吧？
——只有强者，才配成为姬家的孩子，才有资格活下来！
——无论是你，还是姬无双！
——你若是失败了，你们姐妹二人，都会与外面那些垃圾一样，自生自灭，不得好死！
姬九天猛地一个机灵，想起了那些游荡在天赐城之外的、丑陋的、让她恐惧和害怕的、不人不鬼的……被称之为“垃圾”的怪物们。
她也想起了当年她询问父母“那是什么”，父母风轻云淡的一句“失败者”。
若她也失败了……她是不是会和他们一样成为垃圾？
成为不人不鬼、不生不死的……永恒徘徊的怪物？
不仅仅是她……
还有姬无双。
她是不是也会落得那般田地？
不。
不行。
她不能成为“弃子”和“失败者”！
姬无双也不能成为天赐城外的可怜虫！
姬九天终究还是抗下了所有的痛苦，成功融合了那外来的力量……
那个时候的她只觉得高兴。
因为她跨过了难关，她相信，自己会给自己和姬无双撑起一片天的。
此时的姬九天还不知道她所“融合”的并非普通的力量，而是“夏氏血脉”，是时空之力，也是永恒的诅咒。
她被囚困在“夏氏血脉”的诅咒里，被迫体验死亡和寂灭……
她亲眼看那众生之死、天地之陨、道法之亡、希望之灭……
一遍一遍又一遍……
她太痛苦了！
她挣扎着想要替寰宇谋得一线生机，因为她的妹妹还在这里。
她撞得头破血流，满身狼狈，那种极致的折磨剥离了她对外界的所有“认知”和“情感”，她逐渐变得麻木冷血和残酷，特别是姬家人告诉她，他们赢不了的，因为寰宇法则已死，人族甚至无法再培养出圣阶！
这样弱小的众生，如何和强大无垠的异界之主抗衡？
认输吧。
别挣扎了。
与其反抗，不如获得异界之主的信任，说不定还能换来一线生机。
姬九天被“一线生机”四个字迷惑了，特别是她看到现实的曲线和她“梦”中完全重合，她终于明白……或许投降和服软，是唯一的生路。
生路。
寰宇的生路。
众生的生路。
为了抓住这点，姬九天疯狂朝着“斑斓无限之主”靠拢。
不知不觉之中，这已经成为了她的执念！
以至于最终，她在“梦”中看到了一切的“起源”——姬无双。
原来斑斓无限之主想要杀死的人是姬无双。
姬无双在梦中难道是恶贼吗？
不……
姬无双在梦中是拯救寰宇的人……
但她会失败，她会触怒异界主宰，她会让所有人跟着她一起陷入深渊。
她虽不带恶。
但寰宇众生之苦却是因她而起的。
这……
就是她的原罪！！！
……
那日，从梦中惊醒的她踉踉跄跄找到了姬无双。
小丫头刚刚用完膳，脸颊还红扑扑的，就这么用亮晶晶的眼神看着自己，甜甜地喊：“姐姐。”
……姐姐？！
……姐姐！！！
不等姬九天回神，姬无双甚至还想上来拽住她的手，她却好似收了惊吓般，猛得将她退开。
“不要碰我！！！”
她的嗓音非常尖锐，把姬无双吓了一跳。
她怔怔站在原地，满脸都是局促和惶恐，还有遮不住的担忧。
就在姬九天想找个理由搪塞过去时，沉默许久的姬无双突然开口：“姐姐，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妹妹给你呼呼好不好？”
姬无双的体质有些特殊，再重的伤也能很快自愈，她基本不用丹药但还是会痛苦，所以姬九天在她受伤的时候，会主动替她“呼呼”。
“呼呼”就是姬无双所能接触到的，唯一能安慰人的法子。
从前，姬九天这么安慰姬无双。
现在，这小小的人儿，也想给姐姐同样的关爱。
这么一瞬间，姬九天甚至不敢看姬无双的眼睛……
她的灵魂仿佛陷入了僵持和拉扯之中。
——斑斓无限之主是无法战胜的！
——她是你的妹妹啊！
——斑斓无限之主是无法战胜的！
——她是你的妹妹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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