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坠的瞬间,风声掠过耳畔,云月笙却在心中默数。
三、二、一——
分毫不差,她轻盈的身躯如期落入那个早已计算好的怀抱。冲击的力道被对方稳稳承接住,甚至连她裙摆扬起的弧度,都恰好绽出一朵清丽而脆弱的弧。
她于他怀中颤巍巍地睁开眼,睫羽上仍悬着将落未落的泪珠——多一分则显刻意,少一分则欠真实。一切,都完美得如同她预先排演过无数次的那样。
那清澈的瞳孔还漾着水光,倒映出天光云影,流转着精心调配的天真与皎洁。每一分悸动都经过丈量,每一寸眸光都经过打磨,明亮得几乎能灼伤人眼。
只这一眼,便让这漫天流苏花都沦为了陪衬,也如愿地、沉沉坠进了喻城毫无防备的心湖中。
喻城彻底呆滞在了原地。他怔怔地低头,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容颜,大脑一片空白,连呼吸都忘了。
\"放、放我下来……\"
过了良久,云月笙才适时地别开脸,声音依旧带着细碎的颤音,像被风吹乱的雨丝,细碎而颤抖。
\"哦!好!\"
喻城这才如梦初醒,像是被烫到般猛地松开手,一连后退了两步。耳根的红晕早已蔓延至了脖颈,连指尖都残留着对方身上那柔软的触感。
他这才惊觉,自己方才竟像被摄了魂似的,将那一抹清丽春色紧紧箍在怀中,久久都没有松开。
“方才…方才多有冒犯,失礼了。”
再铁血世家,忽遇心动之人也难免情怯。少年敛去一身的桀骜后,竟显出了几分少有的局促来。
他笨拙地拱手赔礼,生怕唐突了眼前之人,“不知姑娘在树上…是在下的过错。”
“郎君言重了。”双足落地,云月笙的神色便恢复了从容。她盈盈一拜,裙裾旋开柔和的弧度,“该我谢过郎君搭救之恩才是。”
“不、不必客气的…”喻城耳尖微热,喉结轻轻滚动,连话都说得磕磕绊绊起来,“只是…姑娘为何要爬到那么高的地方去?”
“那儿。”
云月笙仰起素白的小脸,纤指轻抬,指向树梢最高处那根飘摇的红绸。嗓音细细软软的,说不出的好听,
“他们说…若是把心愿系在最高的枝头上,月老定会头一个瞧见。”
这句话就像腊月里的冰水,猝不及防就浇了喻城满身。他眼底翻涌的炙热骤然冷却,只余下难以置信的刺痛,“姑娘……已经有心上人了吗?”
云月笙凝望着他骤然黯淡的神色,并未作答,只浅浅牵起唇角。那抹温和却疏离的笑意,比任何直白的回应都更让人窒息。
喻城只觉得胸口发紧,连呼吸都变得艰涩。方才还雀跃的心直直下坠,他狼狈地移开视线,“是在下……唐突了。”
对于眼前之人而言,自己大概不过只是个萍水相逢的陌路人罢了。就像她途经春日时,偶然拂过衣袂的一缕风。
这般明璨的姑娘,生来便是注定要徜徉于星月之间,受尽世人追逐仰望的。又怎会为他,在心底留下一丝半点的痕迹?
或许待明日风起,她便会将今日这树下的片刻,连同他这不知所措的痴态,都一并忘得一干二净了罢。
雍侯家被千般娇宠、万般纵容的小郎君,上京城里最耀眼夺目的少年郎,此刻竟也会因着一个姑娘,生平头一遭尝到了自卑的滋味,像个毛头小子般手足无措。
这般情状若叫旁人瞧了去,怕是要惊掉下巴。
可云月笙却始终神色淡淡。她任由寻来的李殷殷快步上前,一面不着痕迹地挡在她与喻城之间,一面将一件素锦披风轻轻拢在她的肩头。
宽大的风帽落下,不仅遮去了料峭春寒,也掩住了她大半张容颜,只余一段如玉的下颌,和微微抿起的唇线。
“多谢郎君出手相助,救了我家小主人。”李殷殷笑吟吟地朝喻城福了一礼,随即从袖中取出一只沉甸甸的锦囊,“我家主人常常教导,出门在外当知恩图报。今日仓促,唯有这些许心意,还望郎君莫要推辞。”
喻城眼底原本的落寞瞬间凝成了薄怒,可当他瞥见云月笙投来的那道平静目光时,满腔火气又化作了无声的叹息。
他绷紧住下颌,生硬地别开脸去,“不必。区区小事,何足挂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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