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府写意园。
昏睡一天一夜的女孩缓缓睁开双眼，映入眼帘的满堂华彩让她感觉很不真实，小心翼翼摸摸身上盖着的柔软的凉被，与家里硬得同石头一般的破被天壤之别。
这便是爷爷说的天堂么？
轻轻掀开被子，起身坐在床沿上，打量一眼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她梦中都不敢幻想的华丽。
“醒了？”
一道清冽的男声将女孩拉回现实，转头看去，黑衣男子正背对她立在床前。
原来这不是梦，也不是天堂。
那爷爷？！
女孩撑着虚弱的身体想要站起身来，挣扎几次却是未能如愿。
“你爷爷派人接来了，老人家很好，不用担心。”
似是知道女孩心中所想，男子缓缓转过身来轻声说道。
女孩紧绷的身体放松下来，看清男子的脸后眼睛一亮，惊喜叫道:“大哥哥！”
莫问点点头，走到女孩面前，半蹲下身子与女孩平行，浅笑着问:“你叫什么名字？”
“爷爷叫我叮咚。”
“叮咚，叮咚……”莫问垂下眼念叨两遍，“很好听的名字。”
叫做叮咚的女孩听到莫问夸奖她的名字，瘦得凹陷下去的脸颊也不由向上扬起。
“叮咚，想不想去临安？”
“临安？”女孩有些迷茫，从未出过阳春城的她对于世界的认知就只有一间茅屋。
还有无垠的田地，以及旷野的微风。
莫问瞧着女孩同丫头第一次听见临安时如出一辙的神情，声音更轻:“是个很美的地方。”
女孩瞳孔中浮现一抹期待，试探着问:“能吃饱么？”
“能。”
女孩眼神愈发亮了，可是又低下头沉默，良久闷闷问了一句:“爷爷呢？”
“一起去。”
莫问直直盯着女孩的眼睛。
后者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已有雾气升腾，她一动不动注视着面前挂着温润笑容的男子，郑重点点头。
“叮咚去……”
……
“莫哥，真打算要回临安了？”
送别姜泥的徐凤年情绪不高，得知莫问要走的消息语气更是低沉。
莫问声音波澜不惊:“该回去看看了。”
“那莫哥还去不去龙虎？”徐凤年抬眼问道。
“便不去了。”莫问仔细擦拭着惊鸿，“我此次直接上徽山，龙虎事毕可来寻我，有人给你留了东西，临走前理当给你。”
“我……”
徐凤年还想说些什么，却被一道是清脆的调笑声打断:“徐坏蛋，要是想我们了就来临安，你还欠我一顿饭呢。”
青春洋溢的少女如一只舞动的彩蝶飘飘然走了进来，脸上的梨涡甚是好看。
她大眼扑闪着看向徐凤年，笑嘻嘻说道。
后者望着面前活力满满的少女，消沉的情绪也不由被调动起来，挤出一抹笑道:“若是有机会去，一定给莫雪女菩萨补上这一饭之恩，想吃什么吃什么，本世子唯独不缺钱。”
“这还差不多。”
少女翘起嘴角，笑意盈盈。
莫问把空间留给道别的二人，静步走出房间，却发现徐脂虎正亭亭立在院中，似在等人。
莫问走近女子，轻声询问:“郡主可在等谁？”
“等你。”
女子柔声细语。
花苑内。
徐脂虎有些心事重重，抚着一朵凋零的兰花幽幽道:“没想到时间过得如此之快，眨眼间便是一年光景，雪儿突然要走还真有些不舍得。”
莫问注视着眼前拥花暗怜的女子，开口道:“郡主真不打算去临安小住？那里风景甚佳，也无人嚼舌，清净。”
女子回头莞尔一笑，“我去不得，也不能去，莫公子是知道的，何必为难小女子呢？”
莫问反问道:“郡主总说莫问何必让自己这么累，那郡主这般又是何苦呢？”
“生当如此，身不由己。”女子笑得坦然，看着莫问双眼认真道:“雪儿是个好孩子，别让她跟我一样，要一辈子平安喜乐。”
莫问感受着女子的灼灼目光，声音斩钉截铁。
“会的。”
“一定会的。”
……
剑州有一江，名为歙。江分东西，江西龙虎，江东轩辕。
龙虎自不必说，道家祖庭，传承数十代，历经千载，人才辈出，已受皇恩盛宠六百余年。按理说没有势力能和龙虎平起平坐，可轩辕世家就是其中一个奇葩的存在，在徽山与龙虎山划江而立，一东一西，井水不犯河水，数百年来也算相安无事。
这数百年岁月，江东轩辕无一人入仕，讲究修身治气，倒也高手辈出。只不过近百年来逐渐式微，虽笼络了大量江湖高手卖命，可终究良莠不齐，能做定海神针作用的顶级高手太少。
如今的轩辕家族人不少，出挑的却凤毛麟角，老一辈老去，小辈又担不起这偌大的徽山，陷入了青黄不接的尴尬局面。
老祖轩辕大磐虽是天象境界，可终究已老，加上在江湖上流传的炮甲名声属实不太光彩，徽山式微不过是时间的长短问题。
原本当代轩辕家主应当是轩辕敬城，这位天赋超群的徽山天才初露锋芒便展露出峥嵘的头角，最初被族人寄予厚望，连轩辕大磐都认为他是能带领江东轩辕重新崛起的存在。可这位天才在带了一位女子回山后却不再醉心于修炼，反而观起了书，境界停留在从一品再未有过突破。
这一读，便是二十年。
族人们已经淡忘了这位曾经的天才，有的甚至对其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书呆子颇为不屑。好好的天赋用去读书，莫非还想读书读出个儒圣不成，可笑。
轩辕敬城对族中的流言蜚语纸片飞刀视而不见，充耳不闻，一心只读他的圣贤书。
轩辕大磐见其如此，从最初的期望到逐渐的失望，最终放弃了让他当家主的想法，转而扶持另外一房。曾经资源尽数倾斜给轩辕敬城一房，如今却是变成几房中最不起眼的存在，多少有些人走茶凉的悲凉心酸。
多少事，若非无奈，何以自流。
……
卢府前。
车马整装待发，鱼幼薇被莫问留了下来，这次是去杀人，不便带她。女子的嘴撅的能挂上一只油壶，莫雪安慰了好一会儿才眉开眼笑起来，可眼眶仍是红红的，不知是否舍不得分别。
莫问抚摸着莫雪的头，轻声道:“在这乖乖听你脂虎姐姐的话，等哥哥回来，咱们就回家。”
少女不说话，只是抱着男子的手更紧了些。
宠溺又无奈地笑笑，莫问转向鱼幼薇安慰道:“别担心，很快便回来。”
见后者点头，莫问最后望向强颜欢笑的徐脂虎柔声道:“郡主，保重。”
“你也是，凤年劳公子费心了。”徐脂虎笑着点头。
道完别的莫问不再矫情，翻身上马，头也不回拍马而去。
马蹄声起，洪流远去，
卢府前的三两人影，凝望着马蹄声落的街口，久久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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