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拿起那份还带着油墨香的章程草案，深吸一口气。
他知道，接下来与赵白山的沟通，将至关重要，这不仅关乎一个研究院的成败，更关乎河东省能否真正建立起吸引和留住顶尖人才的制度环境。
而城投集团那边，仅仅靠临时垫款是远远不够的，必须尽快找到问题的根源。一场更深层次的较量，似乎已不可避免。
夜色深沉，李东沐逐字逐句地审阅着张秉华团队赶制出来的《河东省产业技术研究院章程（讨论稿）》。
讨论稿确实体现了大胆的改革精神，明确了理事会为最高决策机构，由省政府、高校、企业及社会知名人士组成；赋予院长在科研立项、经费使用、人才引进、内部机构设置等方面的充分自主权；规定行政部门不得干预具体科研业务，其主要职责是服务和保障；建立了以知识价值为导向的成果转化和收益分配机制。
“好！要的就是这种破釜沉舟的气魄！”
李东沐拍案叫好，疲惫一扫而空。
两天后，到了与赵白山约定好的视频会面时间。
视频接通，屏幕那端的赵白山教授儒雅中带着科学家的严谨与审慎。
寒暄过后，李东沐没有过多客套，直接切入主题，将章程讨论稿的核心内容，特别是关于去行政化、保障学术自主权的条款，清晰而坚定地进行了阐述。
“赵教授，我们深知，束缚科技创新最大的枷锁，往往是僵化的管理体制和无处不在的行政干预。”
“这份章程，就是我们打破枷锁的决心，我们不仅要给您世界一流的科研设备和资金支持，更要给您一个真正尊重科学规律、让科学家安心致研、让创新活力充分迸发的制度环境。”
“研究院如何发展，科研方向如何定，团队如何建，经费如何花，您作为院长，拥有最终决定权。省委省政府和研究院理事会，是您的后勤部长和战略合伙人，绝不是婆婆和指挥棒。”
赵白山对于这个章程很感兴趣，因此听的很认真，不时提出一些尖锐而具体的问题，例如理事会中政府官员的比例、院长人事任免权的具体范围、成果转化中知识产权归属和利益分配的细节等。
李东沐和张秉华一一做了详尽而富有诚意的解答。
“李书记，我必须承认，你们拿出的这份章程讨论稿，以及你们所展现出的改革诚意，超出了我的预期。”
赵白山沉默片刻后，终于开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动容。
“我在海外多年，见过太多国内科研机构因体制机制问题而步履维艰。你们敢于触碰这些深层次问题，让我看到了河东省真正想要打造一个高水平创新平台的决心。”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江州那边给出的物质条件确实非常优厚，但相比之下，你们提供的这份制度保障和承诺，对我而言，更具吸引力。我初步愿意接受邀请，出任河东省产业技术研究院的首任院长。”
屏幕这头，李东沐和张秉华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难以抑制的喜悦。这场人才争夺战，他们凭借敢于制度创新的勇气，赢得了关键一分。
“太好了！赵教授，欢迎您，河东省和晋阳市真诚的欢迎您。这里一定会成为您实现学术抱负和产业理想的最佳舞台。”李东沐激动地说。
接下来，双方就具体的入职时间、团队组建、前期筹备等事宜进行了沟通。
挂断视频，李东沐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引进赵白山，不仅仅是引进一个顶尖人才，更是树立了一个标杆，宣告了河东省在科技创新和人才体制机制改革上的坚定态度。
当天，李东沐便将情况向省委省政府进行了汇报。两位主要领导也就此事对晋阳市和发改委提出了表扬，和充分的肯定。
然而，喜悦是短暂的。就在李东沐刚刚离开省委不久，周卫国的电话就打了进来，语气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焦虑。
“东沐书记，城投集团那边……简直岂有此理！”
“我们市财政按照您的指示，准备了一笔应急资金，打算明天先垫付一部分拖欠款，稳住局面。但就在刚才，城投集团的高振坤亲自给我打电话，说……说不用市里操心，他们集团自己能解决，明天就能把拖欠的工程款全部支付到位！”
李东沐眉头一皱：“这不是好事吗？说明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好事？”周卫国气极反笑，“他高振坤早干嘛去了？非要等到工人闹事、市委市政府介入，他才肯掏钱？而且，我怀疑这笔钱来得不正。”
“来路不正？”李东沐皱了皱眉问道。
“对，他之前还口口声声说集团资金紧张，怎么转眼之间就能拿出几个亿的现金？这里面肯定有问题！我担心他是拆东墙补西墙，甚至可能动用了不该动的资金，对我们当前的危机来说，确实可以化解……”
“可是，若以这种方式解决当前的矛盾，恐怕以后会留下后遗症啊……”
周卫国的怀疑，与李东沐的直觉不谋而合。
城投集团的态度转变太快，太突兀，反而显得可疑。这更像是一种危机公关，意图迅速平息事端，阻止市政府和审计组的进一步深入。
沉思片刻后，李东沐开口道：“市财政的应急资金暂时按住不动，但准备不能撤。你让审计组改变策略，既然他们这么快能拿出钱，那就重点查这笔支付资金的来源，同时要求城投集团提供明确的银行流水和审批流程，看看这笔钱到底是从哪个账户、通过什么程序划出来的！”
“明白！我马上安排！”周卫国领命而去。
李东沐放下电话，心情愈发沉重。城投集团的反应，印证了其内部存在不小的问题。
高振坤急于灭火的姿态，更像是在掩盖什么。这笔突然出现的“救命钱”，很可能是一条重要的线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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