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之光是从警校毕业的，和张文峰同年进了警局，被分到派出所做治安警。派出所对民警有各种考核指标，其中一项，就是扫黄打非。
于之光点子比较背，时常完不成任务，每每考核，几乎都落在最后，时间长了，他面子就有些挂不住，情急之下，他不得不动起歪脑筋。
辖区内有个叫王虹的女人，因为吸粉儿的事儿被于之光处理过，有些姿色，一来二去，两人就成了情人。于之光知道王虹和附近的小姐们有些瓜葛，就提出让王虹帮他抓几个小姐，好完成任务。王虹不肯干，但架不住于之光威逼利诱，无奈只能同意，但只肯提供小姐的联系方式，剩下的事儿让于之光自己安排。
为了顺利完成“钓鱼”行动，于之光找到了自己的初中同学陈曦。陈曦不久前刚结束留学回国，在一家公司做职员。于之光哄骗他说，公安因工作需要，要发展一批“卧底”，来打击犯罪。可能在国外见识过类似的安排，陈曦信以为真，欣然应允。
从那时起，陈曦不时冒充嫖客，配合于之光抓捕小姐。最初的几次，于之光还规规矩矩地把小姐押回所里接受处理，但渐渐地，他发现有些小姐宁肯多掏几倍的罚款，也要私了，不想被派出所处理后丑闻曝光。于之光私欲膨胀，开始接受“私了”请求，只把那些榨不出油水的小姐送回所里应付差事。
于之光越做越顺手，两年多的时间，每个月几乎没间断过。前不久，他故技重施，又抓了个小姐，小姐苦苦哀求私了，于之光说只要拿出两万，就可以放了她。小姐一时凑不出那么多钱，被逼无奈之下，只能打电话向朋友借钱。朋友比较警觉，以为小姐被歹人劫持，拨打110报警，就此事发，于之光、王虹、陈曦均落网。
“这也没多大事儿啊，所里怎么没压下，还被你们抓了？”听完之后，展鹏有些木然。
“这是市局指挥中心督办的案子，所里捂不住。”张文峰说。
“那孙子点儿是真背啊，”展鹏叹了口气，随即又恶狠狠地骂道，“不过丫也忒缺德了，害了那些小姐不说，还把自己的老同学给坑了，连他那个情儿都不屑做那些下三滥的事儿，真他妈是个败类，给咱们警察丢人。”
久未说话的王伟跳了出来，笑着说道，“没想到你们公安还搞这一套，你们还招卧底吗？如果招，算我一个，”他眼睛眨了眨，“能白嫖这么多次，就算被抓也值了。”
“你想得美，”张文峰白了他一眼，“陈曦那个倒霉蛋，从来就没嫖着过，每次都是小姐刚进房间不久，于之光就冲进去抓人。不过如果要是嫖了，他也可能坚持不了这么久。”
“那还是算了，”王伟悻悻地摇摇头，“干着急上火得多难受啊。”
“有媳妇儿你还不老实？”展鹏瞪了瞪王伟。
“我不就是痛快痛快嘴嘛。”
“于之光他就是咎由自取，办他那是活该，但你们有没有觉得他那个同学有点儿屈得慌啊？”说话的是杨毅，他看着张文峰问道，“于之光给过他同学钱吗？”
“给过两次，但都不多。”张文峰回答。
“有啥屈得慌的，他要是不参与，这事儿就成不了，他就是个共犯。”展鹏不以为然。
“嗬，你还知道共犯呢。”杨毅笑着揶揄。
“你——”展鹏瞪着杨毅，一时气结。
“现在的确就是在按共犯办，”张文峰吁了口气，问杨毅，“你真的觉得他屈得慌？”
“我就是听你那么一说，有那个感觉。”
张文峰看看杨毅，又看看展鹏，说道，“他们涉案金额顶线了。”
“特别巨大？”展鹏眯了眯眼。
张文峰默默点头。
“我操，这回够他们三个喝一壶的了。”展鹏叹息着摇摇头。
“从小姐身上就能弄那么多钱？”杨毅有些不可置信，他清楚，按照两高的司法解释，敲诈勒索数额特别巨大的认定标准是至少超过30万元，像在北京这样的发达的地区，这个起线是50万元。
“架不住次数多啊。”张文峰苦笑，“也不知道于之光警校是怎么上的，一点儿防范意识都没有，人一到案，不用别的，手机上全是证据，想跑都跑不了。”
展鹏和杨毅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可思议。
“杨毅，你觉得于之光那个同学，有什么辩护空间吗？”张文峰打量着杨毅。
杨毅瞄了瞄张文峰，思忖一下，说道，“我还不清楚详细案情，所以不好说，不过从理论上讲，任何案件都有辩护空间。”
“你啥意思啊？”展鹏略感意外，斜睨着张文峰问。
“哎，”张文峰叹了口气，“其实我今天过来，主要是这件事儿。咱先不管于之光人怎么样，他还挺讲义气的，知道他同学也到案了，懊悔不迭，说是把他同学给害惨了。提审他的时候，他私下和我说，如果可能，尽量帮他的同学找一个好一点儿的律师，看看能不能脱罪什么的。”
杨毅和展鹏交换了目光，一时都没表态。
“你们也知道，给他往外传话本身就是违反纪律，我也不敢随便找人，”张文峰的视线在杨毅的脸上停留片刻，咧了咧嘴，接着说道，“所以我就想起你了，你要是能接，那就算成全于之光了，你要是不接，我也努力过了，也不枉于之光信任我一回。不过，陈曦的家庭就是个普通家庭，应该没多少钱，另外，因为我在主办这个案子，即便你们肯接，除了我刚才说过的话，你们也别想着从我嘴里套案情。”
“展哥是老大，我听他的。”杨毅笑了笑。
“操蛋。”展鹏皱着眉瞥了瞥杨毅，说道，“我们俩曾经都干过警察，冲那两个字，咱接了吧。”稍作停顿，他补充道，“我也没想到，他还能这么讲义气，听着挺不落忍的。”
“那就接呗。”杨毅莞尔一笑。
张文峰的神情明显松弛下来，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放在茶几上，说道，“陈曦还没成家，这是他父母家的地址和联系电话。”
“行，明天我就联系委托的事儿。”杨毅不动声色地瞥了瞥张文峰，然后又问道，“案子还在你们手里？到什么阶段了？”
“已经批捕了。”张文峰吁了口气。
“哦，那还是不能阅卷。”
张文峰默默点头，杨毅把视线转向展鹏，正碰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
晚上，四个人跑到大望路吃了鱼头，张文峰揶揄，自从脱下警服，展鹏的做派都不同了。酒足饭饱之后，展鹏坚持要耍第二场，张文峰拗不过他，只得应允。
展鹏找了熟悉的场子。点小妹的时候，展鹏和杨毅都没有点，这还是在朋友面前他们第一次不用再装样子。张文峰和王伟碍于小妹在场，也不敢调侃，就由着他们去了。
几个人玩得兴高采烈。喝酒的间隙，杨毅挪到展鹏的身旁，小声和他商量，吴建兴的案子是否要给张文峰一笔钱。
“你那不是害他嘛，”展鹏不满地瞪着杨毅，强调说，“给他一分钱，都是害他。”
“说得你们像是多清白似的。”杨毅不以为然地回敬着。
展鹏一把搂住杨毅，凑到他的耳旁，说道，“他自己怎么捞我不管，但不能从我手过一分钱，我是他哥，你明白不？”
“知道了。”杨毅不耐烦地皱皱眉。
展鹏手上加了力道，加重语气说道，“往后不许打我兄弟的主意。”
“行，你看着安排吧。”杨毅挣脱开展鹏的胳膊，白了白他嗔怪道，“四六不懂，好赖不分。”说完，他起身去点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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