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下——
男子负手立于窗前,指尖轻轻摩挲着一枚温润的羊脂玉佩。他年纪不过二十四五,面容俊雅,一双眼睛微微上挑,本该是风流多情的模样,此刻眼底却沉淀着深沉的阴狠与算计。
一名身着夜行衣的暗卫如同鬼魅般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身后,单膝跪地。
“殿下,事已办妥。”暗卫的声音低沉没有起伏,“弩箭已射出,按您的吩咐,只发了一箭。只是……被目标躲过,射中了一个丫鬟。”
萧启没有回头,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仿佛在欣赏一件完美的艺术品。
“无妨,闹出些动静就好,”他的声音温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期待,“凤遇竹是何反应?”
“如殿下所料,惊恐万分,悲愤交加。他已高声呼救,并厉声要求守卫即刻禀报陛下,为他‘做主’。”
“做主……呵,好一个‘做主’。”萧启轻笑出声,转过身,烛光映照下,他的脸庞半明半暗,“他这是在向父皇示弱,也是在试探。这个凤遇竹,果然不是寻常人,这么快就稳住了心神,还想反将一军。”
他踱步到书案前,案上摊开的,正是凤遇竹在云岭郡赈灾的功绩简报。
“我这位好父皇,心思深沉如海。他既要用凤家这把锋利的刀,又时时提防着刀锋反噬。如今镇国大将军死得不明不白,他却只将凤遇竹软禁,既不安抚,也不定罪……他在等什么?还是在怀疑什么?”
他的眼神锐利起来,如同盯上猎物的鹰隼。
“既然父皇按兵不动,那我就帮他一把,给这潭死水投下一块巨石。这一箭,就是要告诉凤遇竹,他的安稳日子到头了,软禁他的将军府并非庇护所,而是随时可能让她丧命的囚笼。他若想活,若想查明自己父亲死亡的真相,若想报仇……除了投靠我,他还有第二条路可走吗?”
暗卫低头不语。
萧启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语气变得森然:“让我们的人,在外面悄悄散出消息,就说……陛下对凤家忌惮已深,软禁凤将军犹嫌不足,竟派暗卫潜入府中行刺,欲除之后快。记住,做得干净些,要像是从宫里流出的风声。”
“是,殿下。”
“还有,”萧启的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让我们在御史台的人,明日一早便上奏章,弹劾五皇子结党营私,其党羽在军中排除异己,甚至可能……与镇国大将军之死有关。把这潭水,彻底搅浑。”
“属下明白。”
暗卫领命,再次无声无息地消失在阴影中。
屋内,只剩下萧启一人。他重新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脸上露出一丝志在必得的微笑。
“凤遇竹啊凤遇竹,别怪我心狠。要怪,就怪你生在凤家,怪你父亲手握兵权,怪你……成了我棋盘上,最重要的一颗棋子。”
他低声自语,声音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充满了冰冷的野心。
“这一箭,是给你的警告,也是给你的投名状。等你走投无路之时,自然会跪着来求我,献上你凤家的一切。”
“殿下。”
从阴影处走出一道身影,抱手冲萧启俯身行了一礼。
“你既都听清,”男子把玩着玉佩,“就不用我再说第二遍了。”
“属下不明白。”
一个中年男人的脸逐渐明晰——正是刑部员外郎,刘守仁。他走到萧启身侧,
“殿下既然出手,为何不直接了结了他?他可是五皇子的人。”
“你懂什么,”萧启冷笑一声,目光幽幽看着一个方向,“凤子疏不能死。”
“不能这么轻而易举地死。”他补充道。
“他不是想出来吗?”男人的手指看向刘守仁,眼中露出几分玩味,“我这可是在帮他——”
“我若是不帮他一把,他要拖到几时?”
“他应该感谢我才对。”
萧启走到桌旁坐下,喝了口热茶。
“才折腾了几日就熄火了,”他细细摩挲着茶杯,“废物。”
“若得知将军府出事,五皇子定会出手,届时……”刘守仁迟疑。
“当狗也不知道挑个好主子,瞎了眼的东西。”
男人嗤笑一声,
“我那草包五哥不足为惧,空会讨父皇欢心,无半点可用之处。”萧启不屑地说道,“我们只需将水搅得更浑,让他自顾不暇。”
他放下茶杯,眼神变得愈发阴鸷:“现在,凤遇竹那边的动静还不够大,我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他身处险境。”
“殿下的意思是……”刘守仁试探着问。
“派人在凤府周围制造更多事端,让凤遇竹感受到四面楚歌的压力。”萧启嘴角上扬,勾勒出一个残忍的弧度,“同时,加快在御史台的动作,让弹劾五皇子的奏章更加言之凿凿。”
“是,殿下。”刘守仁抱拳领命。
“还有,密切关注凤遇竹的一举一动,我要知道他的每一个想法。”
萧启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窗外的夜色,仿佛已经看到了凤遇竹走投无路,向他跪地求饶的场景,
“这盘棋,我已经布好,接下来,就看你如何出招了……”
他轻声呢喃,语气中充满了期待。
……
凤府——
柳烟桥被小心翼翼地抬回屋内,安置在床榻上。那支黝黑的箭矢依旧突兀地钉在她单薄的肩胛下,随着她微弱而艰难的呼吸微微颤动,每一次细微的颤动都牵扯着凤遇竹濒临崩溃的神经。
“大夫呢?!快去请大夫!” 凤遇竹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变了调,对着门外厉声吼道,平日里所有的冷静理智荡然无存。
皇帝派来的守卫不敢怠慢,很快,两名被“请”来的大夫几乎是踉跄着被带了进来。轮番上前查看,而后对视,皆是摇头。
“如何?”凤遇竹眉头紧拧,死死盯着他们的每一个表情,声音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两位大夫交换了一个凝重且充满惧意的眼神,最终由年长的那位颤声回禀:“回将军,箭簇入肉极深,且……且紧贴肩胛骨缝隙,更险的是,距心脉要害不过寸余……这、这位置实在太过刁钻!”
“那就拔出来啊!”凤遇竹要疯了。
“万万不可!”另一位大夫连忙摆手,额头沁出冷汗,“将军明鉴!箭簇带有倒钩,强行拔出,必定造成二次撕裂,血涌如注尚且能设法止住,可若是在拔出过程中,力道、角度稍有偏差,伤及旁边的主要血脉或是震动了心脉……那、那便是顷刻之间……回天乏术啊!”
“箭上无毒,已是万幸。”年长大夫补充道,语气却无丝毫轻松,“可正因无毒,创口本身才是要命的关隘。眼下高烧已起,若箭簇久不取出,邪毒内侵,同样……唉……”
他们的话语如同重锤,一下下砸在凤遇竹心上。每一个“刁钻”、“险要”、“回天乏术”都像是一根冰冷的针,扎得她体无完肤。没有阴谋诡计,没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仅仅是这纯粹的利剑,就将她们逼入了绝境。
“难道……就一点办法都没有吗?”凤遇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绝望的乞求。
凤遇竹看着榻上柳烟桥越来越苍白的脸,看着她因高烧而渗出的细密冷汗,感受着她逐渐微弱的气息,一种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恐惧将她紧紧攫住。她空有一身武艺,空有满腹智计,此刻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所爱之人在生死边缘挣扎,无能为力。
她猛地转身,一拳重重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节瞬间破损,鲜血直流,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
凤遇竹一点点垂下头,原来,最锋利的刀,不是沙场明枪,而是这近在咫尺的无能为力。
她回头,用那双已然布满血丝的双眼看向榻上气息微弱的女子,瞬间,懊悔占领了整个心脏。
她……为什么要躲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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