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遇竹与柳烟桥在城门外分别,军队如一条疲惫的长龙,缓缓驶出京城。
她们并不知道,一双阴冷的眼睛正隐于高处,注视着这一切。
“殿下,凤遇竹已离京。”
城墙垛口旁,刘守仁躬身禀报。
萧启负手而立,目光死死咬住城外那支渐行渐远的队伍,唇角勾起一丝讥诮:
“带着一群老弱残兵去打仗,我这心里……还真是看得不忍呐。”
“殿下接下来打算怎么做?”刘守仁问道。
萧启缓缓转过身,脸上挂着悲天悯人的假面,语气却轻飘飘的:
“他新丧双亲,又被我的好父皇‘发配’去那苦寒之地,身边还尽是眼线。这般境地,我若再出手,岂非显得太过不近人情?”
刘守仁立刻领会了这弦外之音,身体躬得更低了些。
“凤遇竹身边陛下的人看得紧,加之山高路远,确实难以下手。殿下的意思是……”他试探道,“从京中着手?”
萧启递给他一个“还算懂事”的眼神,下颌再次转向城外,眸中的伪善瞬间褪去,只余下凛冬般的寒意。
“我给过他机会,是他自己不识抬举。区区一支箭,竟能让他嗅到味道,查到我的头上!”
他还没出手发难,凤遇竹竟然就自己送上门来,自己找死,那可就怪不得他了!
他声音低沉,字字淬毒:
“既然他自寻死路,就休怪我无情。”
“只是……”萧启话锋一转,眉头微蹙,似有困扰,“一时还真没找到头绪。”
话落,就在此时,刘守仁眼底精光一闪,望向城下某处,含笑低语:
“殿下,您看,那现成的‘头绪’,不是来了么?”
萧启循着他的目光望去——
是柳烟桥,此时的她正独自一人,身影落寞地走向等候的马车。
他收回视线,不以为然:“一个女人,算什么头绪?”
刘守仁露出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容:“殿下莫要小瞧了此女。听说上次她中箭,凤遇竹可是状若疯虎,在府中大闹了一场。”
“他不一直这样吗?”萧启嗤笑,“自诩仁义,滥施善心。路边的野狗挨了冻,他都要管上一管。这女人因他受伤,他发作一场,有什么奇怪?”
“殿下还未看明白吗?”刘守仁意味深长地提醒,“这二人的关系,绝非主仆那么简单。”
“即便她真是凤遇竹心尖上的人,即便他们真有私情,那又如何?”萧启毫不在意,“终究只是个婢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非也~”刘守仁拖长了音调,目光紧随那辆开始移动的马车,仿佛在欣赏一件即将到手的猎物,“殿下有所不知,这个婢子,还真不一般……”
萧启眼中闪过一丝狐疑,再次望向马车消失的方向:
“怎么?区区一个丫鬟,难道她还能……让凤遇竹死不成?”
刘守仁回以一个讳莫如深的眼神,笑而不语。
男子不满他的故作姿态,却也不发话,只是静静看向他。
被危险目光锁住的男人低下头:
“殿下……等着瞧好戏吧。”
……
柳烟桥全然不知自己已被一条毒蛇盯上,她失魂落魄地坐在车内,静静靠着车壁,看着窗外满目萧瑟,心头更冷了几分。
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辘辘声。
她闭上眼,试图驱散心头那团挥之不去的阴霾,和自凤遇竹离京便萦绕不散的不安。
然而,命运的獠牙远比预想的更快露出。
马车行至一段相对僻静的街巷,速度骤然一缓,随即被一声厉喝硬生生截停。
“停车!”
“你是谁?也不看清这是谁家的车马!你也敢拦?!”
“管你是谁,刑部拿人!”
青凌的呵斥与挣扎声瞬间传来。柳烟桥心头一凛,刚掀开车帘一角,便对上一双冰冷倨傲的眼睛。数名身着刑部官服、腰佩短刀的差役已团团围住马车,为首之人手持令牌,气势汹汹。
异变突生,柳烟桥看着眼前一幕,猛然惊醒,心头杂乱的思绪瞬间飞到九霄云外。只是,仍旧搞不清眼前状况。
“车内可是柳烟桥?”那官差目光如刀,在她脸上刮过。
“正是民女。”柳烟桥压下骤然加速的心跳,维持着表面的镇定,“不知各位官爷为何阻拦?”
“为何?”那官差冷笑一声,声音陡然拔高,确保周遭被惊动的零星行人能听清,“你妄着邪书,诽谤朝政,暗藏悖逆之心!我等奉命,拿你归案!”
“邪书”、“悖逆”——这顶巨大的帽子砸下来,柳烟桥瞬间明白了。这不是偶然,这是一场针对她的,更是针对刚刚离京之人的阴谋。她与凤遇竹的关系,对方定然知晓,却选择用她来发难,其心可诛!
只是,他们究竟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而且,动作未免也太快了些,竟这样着急!
她并未惊慌失措,也未徒劳争辩,只是深深看了一眼那官差,仿佛要将他,以及他背后之人的模样刻入心底。
“既是朝廷拿人,民女遵从便是。”她声音清越,在寂静的巷子里格外清晰,“只是不知,民女所着之书,何处‘邪’?又如何‘悖逆’?还请大人明示,也好让天下读书人知晓,日后下笔,该如何避讳。”
那官差显然没料到她会如此冷静,脸色一沉:“休要狡辩!到了堂上,自有你分说的时候!带走!”
两名差役上前,动作粗鲁,欲将她拽下马车。
青凌见此,哪里还能忍,冲上前就与他们动起手来。
其余差役也脚下迈步,欲上前来。
对面人多势众,若是较真起来,青凌自然占不到好处。
车内女子看了眼周围,忽然明白了他们这样急切的原因。若她进了府,这些人再想要抓她,可就没这么容易了。
她——早就被盯上了。
“不劳动手。”看清一切,知道今天这场祸事是逃不过了,狡辩反抗已是无用。柳烟桥将身上的披风取下留在车内,起身,步履平稳地走下马车。她整理了一下微乱的衣襟,目光扫过周围越聚越多、指指点点的百姓,心中已然明了——对方要的就是这“公开拿人”的效果。
“姑娘!”青凌大急,还欲上前。
柳烟桥却给了他一个眼色,摇头,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一名差役上前,手中提着的是一副沉重的木枷。这副木枷一旦戴上,便是定罪前的公开羞辱,直接摧毁士人的清誉与尊严。
柳烟桥看着那副为她准备的木枷,眼神微微一凝。她平稳地走过去,在差役动手前,主动将双手置于合适的位置。
“不劳烦,我自己来。”
她的配合反而让差役愣了一下。沉重的木枷合拢,锁住了她纤细的脖颈与手腕,冰冷的触感与重量瞬间袭来,让她必须极力挺直背脊才能支撑。
冰冷的木枷锁住手腕的瞬间,她回头,最后望了一眼将军府的方向。
你说京中安稳,却没想到风暴来得这样迅捷吧……
京城风雨已至,但我,绝不会是刺向你的尖刀。
心中默念,她旋即挺直了背脊,紧闭双唇。她知道,从此刻起,她说的每一个字,都关系着整个凤府的命运。
众目睽睽下,柳烟桥被差役带走。她垂下眼,不再看两旁或好奇、或同情、或幸灾乐祸的目光。
她的脑海里,开始飞速回忆自己书中的每一个段落,每一句诗词。她知道,真正的战争,此刻才刚刚开始。
而她,必须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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