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晋远自然明白江明跃在说什么。
他说的是两年前，他得知两个女儿都出事的时候。
选择对他来说从来都不是难题，难的是他的选择决定两条人命。
“顾筠然呢？”
过了这么久，他终于想起他来。
宋嘉仪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这个做父亲的都这样了，顾筠然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
他除了刚回来的时候短暂见过他一面，后头便忙于事务无暇分身。
那会子他也是以一种极端的状态陷入昏迷，想来奔波劳累不在少数。
宋晋远用勺子搅了搅，开始缓慢的吃起粥来。
说起这个，张秘书倒是知无不言：“顾老师在医院呆了六天，这几天有行程推不掉，就先去了。”
倒不是张秘书想知道，实在是最近跟着宋晋远忙的无暇分身，他还要时时刻刻知道宋嘉仪的最新情况，便日日通过安安了解最新情报了。
宋晋远的头向前弯了弯，用沉默代替了回答。
君言堂的诊室在三楼，一楼是器械室和员工食堂，二楼是病房，四楼是职能部门，再往上就是一些私密性较强的VIp病房。
宋晋远一直以为宋嘉仪被关在六楼或者八楼的某个病房里，没想到竟然是在诊室的另一番天地里。
江明跃是这样解释的：“宋小姐的情况比较特殊，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对张秘书手里拎的两个食盒显然感到困扰：“宋小姐的情绪一直很暴躁，虽然今天早上清醒之后看起来还算平静，不过按照之前的惯例，送进去的食物基本都被她摔了。”
宋晋远自张秘书手中接过食盒，淡然说道：“当爹的吃了饭，哪有让女儿饿着的道理？总归父女一场，送顿饭不妨事的。”
他转头嘱咐张秘书：“你守在门口，别让别人进来。”
进了诊室之后，江明跃将密码锁打开。
宋晋远进去之前，忍不住又嘱咐了一句：“宋先生，尽量别刺激她的情绪，也别因为您的怜悯做一些多余的事情，还有——”
他的视线落在宋晋远手中的食盒上：“当心别被饭菜溅到。”
他果然还是担心这件事情。
这是宋晋远过年后第一次见宋嘉仪。
仅仅扫了一眼，他便知道江明跃那些话的意思。
宋嘉仪素面朝天坐在床上，手脚均被缚住，仅在一个有限的范围内活动。
许是束缚了太久，已经在被束缚的地方绑上了布条防止受伤，脸上有着持续用药后的呆滞，视线都变得黯淡无光。
看见他的一瞬间，宋嘉仪暗淡的目光中仿佛被注入灵魂，瞬间点亮起来：“宋晋远！爸爸！爸爸！你来救我了吗？快点帮我松开！快点救我出去！”
她奋力挣扎起来，脸上狰狞的表情犹如发怒凶兽，头发也在挣扎中散乱不堪，遮住了大部分面容，手脚用力使得病床发出一阵巨大的声响，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魔。
宋晋远看着这样的宋嘉仪，一时间想说的话全都哽在了喉里，连呼吸都忘记了。
他没有想过他那乖巧懂事又好看的女儿会发出野兽般的叫声，也没有想过会露出那样狰狞的面容，犹如一瞬间从天堂掉进地狱。
他的眼前一阵发黑，急忙伸手抓住了旁边的输液架。
果然不吃饭是支撑不住的，宋晋远的下巴止不住颤抖起来。
宋嘉仪挣扎了片刻，却不见宋晋远有所动作。
她抬起头，恶狠狠的看过去，声音仿佛是从地狱里发出来的：“你为什么还不帮我解开？”
“你为什么还不帮我解开！你为什么还不帮我解开！”
伴随着尖叫和咒骂，她一遍一遍的嘶吼着。
眼睛瞪的溜圆，仿佛下一秒眼珠子就会掉出来，有几根散乱的头发掉进了嘴里。
宋晋远痛惜的看着她，伸手去拨。
宋嘉仪粗暴的甩开了，眼睛里流露的憎恨与厌恶不加掩饰：“宋晋远！你死了吗？还是手断了！你为什么不帮我解开！”
房间里充斥着咒骂的声音，宋晋远无法想象从他那光鲜亮丽的女儿嘴里能说出这么恶毒的咒骂。
就像纯净无暇的水里混入一滴墨汁， 很快将整池水都染黑了，于是再也没有纯净无暇这回事了。
他甚至开始怀疑，眼前的一切不过是场梦，又或许只是他灵魂出窍的一场幻觉，。
宋晋远将手里的餐盒放在床头柜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侧，低头凝视双脚，半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阵无声的沉默之后，宋嘉仪又换了一副面孔。
她用力的扯着双手，泪水挤满了眼眶，她用苍白黯淡的脸，做出最柔弱可怜的表情来，声音也从原本的嘶吼变成了涓涓细语。
只是方才嘶吼过度，嗓音中已经掺杂了沙哑：“爸爸，你帮我解开好不好？我真的好痛，我不想再在这里呆着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爸爸，求求你了！我以后都乖乖听你的话，你带我回去好不好？”
“我……我不做演员了，我继续去学习也行，我……我回家呆着也行，你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只求你能帮我解开，爸爸，帮我解开好不好？”
宋嘉仪的声音不住颤抖着，泪水在脸上肆意流淌。
她一面乞求，一面艰难地呼气，看起来十分痛苦。
看到这副景象，宋晋远的心忍不住抽搐起来。
他紧紧握住旁边的点滴架，指节尽数泛白，眼睛因为强忍泪水而变得通红。
他紧紧咬住嘴唇，防止自己呜咽出声。
宋嘉仪还在不停的乞求：“爸爸，你帮我解开好不好？爸爸，求求你了，你带我回家好不好？”
宋晋远转过身去抹泪水，胸口那股窒息的感觉愈发强烈。
他深吸了口气，重新转过身来，用尽量平和的语气说道：“爸爸给你带了早餐，有你喜欢的糖水和茯苓糕，吃一点好不好？”
他边说边将病床上的就餐板放下来，把食盒一一打开摆好，又将勺子塞到宋嘉仪的手里。
宋嘉仪双手被缚，活动空间有限，即便拿着勺子也送不到嘴里，需要低下头才可勉强够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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