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三章 道破天机
太阳不再西沉，月亮又似要升起。在这明与暗，冷与暖的一刻，暧昧交织成半透明的迷雾，悄然笼上这片金黄跌宕的麦田，沉甸甸的麦穗边缘竟汩汩辉出一层银光来，恰似海雾缭绕的梦境般。
漫游于这诡谲粼粼海洋之中的是一叶孤舟。
他并不随波浪起伏，只按自己的节奏，缓慢而安静地穿梭于波浪中。
明波暗涌，一排连着一排涌向黑色的小船，亦如此刻风过麦浪起，穗子轻拍他的一袭黑衣。
夹杂着淡淡的泥土气息，还有田地间那独有的草茎味道。
他环顾四周，麦田如今已快涌上他的肩头了。
入眼处皆是数不清的饱满麦穗，它们不断向身后流逝，而后接着填满。
前方是麦田，后方依旧是麦田，无边无际，无止无境，直至天地尽头。
他在风里驻足停步，思考却未停下。他想起耗尽气力的最后时刻。
两颗星辰归位。
白色的光芒笼罩一切。
消融的那张令人怜惜的俏颜。
而此地，却并非那处昏暗的石洞，更没有面对千军万马的追杀。
想过无限种可能。
预计过一切情况。
终究没料到如此。
这里……是哪里？
大朵的云，它们没有丝毫的动向，保持着紫红的重量，凝固在瓦蓝的天上。
空气里弥散着一股寂寞的氛围。
到这里已经经过了多久的时间？这种没有方向，没有目标，只是朝前的状态孤独彷徨了多久？
现在天地间只有他与风在流动，也许风停下的那一刻，时间便停止了，世界也会就此停滞下来。
或许一觉便能从这幻梦中醒来。他不断催眠着自己。
只可惜没有丝毫的疲惫感，甚至一点也不觉的饥渴。他摘下一截麦穗，在手中轻轻揉搓，麦皮碎屑随风飞舞，留下一手饱满的麦粒。
凑到鼻尖嗅了嗅。
一腔胸腹尽是生机的味道，幽淡，苦涩微甘，像是回到了童年时某个充满回忆的午后。
“嘘~~~~~”
他长长舒出一口气，吐尽满腹的压抑和一身的戾气，顿感通体轻松，天地宽广。
平静。
淡然。
麦浪轻抚脖颈。
只要脚步不停歇。
是的！远方——海的尽头，太阳未落的方向，一切的一切，所有的疑问，统统等在那里。
对！……那里还有细若游丝的呼唤。
“您是……”
那是之前的事了，麦田齐腰的时候。
地面不再一马平川。
兴奋地冲上山冈。
见着了……那个人。
“您是谁？”
那人没有回应，只是如石雕一般坐在竹椅上，看着接天的麦浪一动不动，融进大地里成为这天地间的一部分。
“前辈，晚辈秦牧玄，见过前辈。”
那人依旧没有反应，任凭微风吹乱了银发，拂动了白须。浑浊的双眼满含沧桑，如亘古神灵般俯瞰大地。
“前辈~~”秦牧玄再次尝试呼唤。
这老者和他是这天地间唯二的活物，除了麦海以外唯一的不同，他应该就是一切的根源。
“前辈~~~”秦牧玄欲要伸手去触摸这老者，看看他是否真是泥塑木雕。
“有缘人，你终于来啦！”
就在手指即将触着老者衣角的那一刻，老者嘴唇虽未启，其声却即入耳内。
沧桑，经历无数岁月，看尽世间变迁的声音直入脑海。
“前辈，晚辈秦牧玄有礼了。”以最具恭谦的语气，深深的鞠躬，隆而重之的深施一礼。
这老前辈定是神仙级的人物，自当尊敬有加。心中所想，不敢造次，天知道这神秘的老者能不能看透人心。
“嗯~~~不错，不错！”
果然！
这老家……老前辈能参透人心。
“小家伙，你很有意思。你所在的世界也很有意思，外面的天地现今也很有意思。”
只一眼。
看透了前世今生，没有任何秘密可言。
“前辈过奖。”如何恭敬谦虚都不为过。
“本尊乃天机尊者，称老夫天机就行。”
“晚辈，见过天机前辈。”秦牧玄又是深施一礼。
“这里是天机幻境，一切如梦如幻，亦如天机天道。”
没问出口，答案已然送到，只是与没说毫无二致。
老者缓缓伸出右手，光洁如玉的右手，不似垂垂老者。
食指轻点，日夜交替，天现星空。
食指再点，群星流转，光华万千。
两颗亮星悬于天穹之上，光芒闪烁，耀与中天。
老者注视两颗亮星许久，不再是直达识海，而是微微开口，苍老沙哑的声音缓缓吐出：
“角木蛟。斗木懈。嗯~~~归位啦。小家伙？如此不堪的修为，能做到如此地步，已然不错啦。算你过关。也许这就是天意。呵呵呵……”
秦牧玄听闻，不知是高兴呢，还是尴尬？自己的修为似乎从来就摆不上台面，令人瞧上眼。左一个低下右一个不堪，只让他长吁短叹。
“小家伙，别灰心。你修为低不假，可这资质……本应天之骄子，”老者端详秦牧玄片刻，接着也长长一声感叹，“怎奈生不逢时！”
“天机前辈……”秦牧玄正欲开口问话被生生打断。
“天道有瑕，天机有缺，更何况天地间的生灵呢。时光长河中尚有一丝希望，有缘人，完成我们给你的机缘，新世界的大门将会向你敞开。”
秦牧玄双眼一亮旋即问道：“前辈，能不能不打机锋，给晚辈个明示可好？”
“天机不可泄露，泄露必遭天谴。有缘人，追随命运的脚步，时机一到，自会知晓答案。”
“好吧。那就谢前辈点拨了。”秦牧玄抱拳行礼，表情多少有些尴尬。
“角木蛟代表未来，斗木懈代表过去。你即得斗木懈，也就代表你已见过云岚仙子，并通过了她的考验。”
原来那处仙闺幻境的主人叫云岚仙子。秦牧玄看着高挂夜空的斗木懈直撇嘴，总算知道是谁阴老子了。
“哦？原来你没见过云岚仙子啊？也没通过考验？唉呀，此事愈加蹊跷呢。”老者眯缝了下眼睛，又仔细打量了下眼前这个小辈。
许久。
就在秦牧玄被盯的不安发毛之际，老者突然似癫似狂，嘴里不断絮叨着“有意思，有意思”，一面开怀朗声大笑起来，雄浑的笑声响彻天地，方圆几里的麦穗随之颤动、崩裂簌簌落地。
“哈哈哈~~还真是有意思的紧哪！仙闺幻境！是仙闺幻境，没想到不食人间烟火的云岚仙子竟会有此种隐僻！”
“前辈既然如此开心，不麻烦的话，能否与晚辈分享一下详情？”秦牧玄试探道。
“呵呵呵~~~小辈，看在你我投缘的份上，老夫给你透露点有意思的信息。”老者擦了擦眼角的泪花，那为老不尊的表情透着些许猥琐，看得秦牧玄心虚起来。
下一刻，老者浑身散发微微黑气，诡谲莫名。
“呦？老夫还没开口，上面那位就不高兴了。看来这一缕残魂最终还是要消散喽。哼~~死则死耳，有何可惧？又不是揭你老底，生的哪门子的气。”
老者不屑地抬眼望天，语气里满是讥讽。
“守护者不惜遭受天罚，不惜再难入轮回，擅离职守，再世为人了。”老者看着高挂夜空的斗木懈，摇头道，“因果哪，只为追寻缥缈的宿世因果。云岚仙子啊云岚仙子，老夫是该鄙夷你，还是该羡慕你呢？”老者转而又看了看秦牧玄，眼中满含深意。
“命运还真是有趣，出人意料的有缘人，你的命运是老夫所见最为奇特之一！”
老者一双慧眼似乎看透了秦牧玄的前世今生。
“前世因果，今生有缘。”
“前辈，你说的这些……我似懂非懂，能说的再明白点吗？”
人老了，说起话来是不是都喜欢兜弯子？好好说话难道能死啊！秦牧玄心说。
“嗳？别说，还就是这么个理儿！今日老夫话说多了，有人就不高兴了。他一不高兴，老夫自然便会死。”老者意味深长说出这番话来。
接着就是一阵爽朗的长笑，响彻天地之间。
同时伴着的，还有一句“大道为基，天地为法。一切就交给你了，有缘人，老夫去也”，似风越过山冈，翻卷起层层麦浪。
“走啦？这就完啦。靠~~老子还有很多问题没问完哪！”
老者真就这样随风而逝，消散于这天地之间。
仿佛有了感应，天地随即旋转，献祭般麦浪滔天。
那小小的黑色连同整个世界被耀眼的金色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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