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恐怖的魂力波动从屋外传来，方睿父亲突然出现，面如寒霜地走进屋内。
“老爷。”鹄伯躬身行礼。
“父……父亲。”
方振雄没有理睬方睿，径直走到方豪身边，看了眼方豪手中的幻兽蛋壳，伸手在方豪的额头上摸了摸，又捡起地上的纸张——上面画着方睿自己绘出的契约符文。
方振雄气息突然狂躁起来，回头怒视着方睿，像是一座即将爆发的火山，压得方睿有些喘不过气。
“谁让你教他契约的？”
方豪的第二主魂较弱，方振雄正是担心方豪签订幻兽契约时会因为契约幻兽过强而伤害到第二主魂，所以迟迟不肯教方豪契约方法。
原本他打算为方豪补全第二主魂后，再让方豪选择契约幻兽。这样的话，方豪就可以同时签订两个契约幻兽，无论是魂力的总量还是修炼速度，都是寻常人的两倍。
但他刚刚检查方豪的情况，发现方豪第二主魂竟被震裂，又看到方豪手中的幻兽蛋壳和地上的契约符文，哪能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的小儿子，因为强行契约了高等幻兽，超过自己承受能力而导致主魂崩碎！
与八年前方睿的情况如出一辙！
方睿担心弟弟的情况，一时慌了神。鹄伯在一旁观察到方振雄的面色阴沉，已然在爆发的边缘，暗叫一声不好。
“我……”方睿还未来得及说什么，便眼前一花。
方振雄速度如闪电一般，瞬间掐着方睿的脖子，将其摁到墙上。方睿只觉得一股大力传来，眼前一黑，险些失去意识。
“八年前，你毁了自己。如今，你还想毁了方豪吗？”
方振雄怒目圆睁，眼中满是怒火。
“老爷不可啊！”鹄伯连忙叫道，“他是少爷啊！”
“我没有这样的儿子。”方振雄一声怒吼，但终究还是松开了手。
方睿躬着身子剧烈咳嗽起来，眼中不由地被泪水充满。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方睿一边咳嗽一边大笑，声音中满是怨恨与悲凉，看得方振雄直皱眉头。
“你没有我这样的儿子？哈哈哈，真是好笑！”
“自母亲故去后，你可曾想过自己还是两个孩子的爹？你可曾想过你的妻子还留了两个孩儿活在世上？”
“可曾想过两个刚失去了母亲的孩子，最需要的便父亲！”
“那个时候，你在哪？”
“当我从昏迷中醒来，知道母亲逝去，哭着要母亲的时候，你在哪？当小豪饿得直哭，晚上冻得身上冰冷的时候，你在哪？当我们因为没人说话，只能面对面发呆、趴在地上数草叶的时候你又在哪？”
“哈哈哈，父亲？这两个字，你也配！”
“少爷！”鹄伯连忙打断道，这时候可千万别激怒你父亲了。
“让他说。”
方振雄却并没有如鹄伯所担心般的暴怒，反而面无表情，示意方睿继续说下去。
“八岁以前，你是个好父亲。但自我八岁过后，那个好父亲便随着母亲一起故去了。在那之后，你只是一个终日醉倒在酒瓶中，再未履行父亲职责的酒鬼。”
“我不知道你有什么资格责骂我，你是小豪的父亲，但我也是他哥哥。在他的契约幻兽这件事上，我同样有资格参与。”
“我不知道小豪现在怎么了，但我绝不会害他，更不会如你一般不管他。”
方睿越过方振雄和鹄伯，走到方豪身边，将手轻轻按在方豪额头，闭上眼睛细细感应起来。
方振雄犹豫了一下，却并未阻止。鹄伯在旁边发出一声轻微的叹息。
仔细查探之下，方睿眉头皱了起来。
方豪有两个主魂，一强一弱。相对于常人，方豪的第一主魂十分强大，几乎达到了方睿当年的程度，但第二主魂却格外弱小。
而如今，原本便发育不良的第二主魂更是充满了裂痕，看起来随时都会碎裂。
只是，在看似即将碎裂的主魂中，一个小小的身影蜷缩在内，周身弥漫着火焰与光芒，从第二主魂的裂缝中散发出来。
是方豪的契约幻兽——赤焰艴麟。
火焰与光芒，如岩浆般在主魂的裂缝中流淌，将几乎化为碎片的主魂牢牢粘合。方睿感觉到方豪的第二主魂正在慢慢恢复，甚至有逐渐变强的趋势。
方睿缩回手掌站起身来，冷冷地看了方振雄一眼。
“他没事。”
说罢便从方振雄身边绕过，走出房间。
得知了方豪无碍后，他一秒都不想在这个房间里呆下去。在他眼中，父亲浑身都散发着自私与蛮横的味道，让他很是厌恶。
方振雄愣了愣，他从方睿瞥过的眼神中读取到了某些情绪。
曾几何时，他最为疼爱的儿子，那个最为崇拜他的男孩……如今竟开始讨厌他了吗？
方振雄将方豪抱到床上，左手抚着方豪的额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方振雄的目光转移到方豪的脸上，小儿子比方睿更像自己一些，方睿面貌更偏向母亲。
只是这个长得很像自己的小儿子，从出生开始就没有受到过关注，自己还是第一次这么仔细地看着他。他又是怎么看待自己这个父亲呢？
“老爷。”鹄伯呼唤道。“少爷他心里一直很苦。”
“我知道。”方振雄面无表情。
“八年前，无双因他而去，我也因此而恨了他八年。今天小豪竟然也被震碎了主魂……这便是对我当年的报应？”
“老爷，小少爷没事的，他契约的幻兽是赤焰艴麟。”
“赤焰艴麟？”
方振雄怔在床边，他也曾为方豪第二主魂过于弱小的情况想过办法。但这是从娘胎里带出来的，想要解决并不容易，而赤焰艴麟特有的本源之火便是方法之一。
以成年赤焰艴麟的本源之火为方豪重塑主魂，或者干脆契约一只幼年的赤焰艴麟，都可以慢慢让方豪的第二主魂回复正常。
只是赤焰艴麟极为罕见，方振雄并未听闻哪里有赤焰艴麟出现的消息，更别说赤焰艴麟幼崽。
方睿怎么会有赤焰艴麟的幻兽蛋？
方振雄更加细致地查看起方豪的主魂。
果然，方豪的第二主魂虽然布满裂纹看上去像是随时会碎裂的样子。但那裂缝之中，透露出一股浓浓的生命气息，应是无碍了。
实在是有方睿的例子在前，方振雄还没有仔细查看，便以为方豪的主魂如方睿一般已被震碎。
“没事就好。”方振雄松了一口气，又突然一叹，“只是小睿……”
“阿鹄，去给我拿些酒来。”
鹄伯走出房间，留下方振雄沉默地坐在床边。这八年来，他一直沉浸在失去妻子的悲痛之中无法自拔，终日醉倒。
若不是今天方豪出了事情，他还不知要麻木到几时。
方豪的意外，仿佛又将他带回到八年前，方睿的指责更是让他一下清醒过来。
原来他竟然已经在父亲的位置上缺席了八年。这八年来，他对方睿兄弟两人的确亏欠良多。
方振雄抚摸小儿子的额头，心中满是愧疚。
“不好了，老爷。”鹄伯匆忙跑进屋内，“少爷他走了！”
“走了？”
方振雄唰一下站起来，魂力透体而出，如风暴般席卷四周，瞬间覆盖了方圆百米范围，却是没有方睿的气息。
“我刚刚路过少爷房间，发现少爷没了踪影。以少爷的脾气……当是离家出走了。”
“走了……”方振雄踱了两步，如果没记错的话，方睿已经毕业了，“他能去哪儿？”
“可能是……青训营？”袁鹄回想起与方睿的谈话。
“青训营？”方振雄愣了愣，“他去那干嘛？”
“少爷没有通过升学考核，所以想要在青训营拿到优胜，然后特批进入皇家幻兽师学院。”
“他没有通过升学考核？”方振雄满脸的难以置信。
他方振雄的儿子，方家长子，怎么会连升学考核都无法通过？
方睿到底怎么回事？
方振雄突然发现，自己对方睿这八年来的事情竟一无所知。方睿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经历了什么，方振雄完全是一片空白。
想到这里，方振雄突然有点尴尬，原本因为方睿没有通过升学考核的愠怒都化为无奈。
是啊，自己都没有管过他，哪有资格对他的事情指手画脚、评头论足？
“阿鹄，把小睿这几年的事情跟我说说吧。”方振雄突然又坐了下去。
鹄伯愣了愣，面上突然露出欣喜的表情，将方睿这几年的经历向方振雄一一诉说。
从方睿失去母亲后的迷茫，到开始照顾弟弟的无奈，再到方睿进入中级学院，参加升学考核……
两兄弟相依为命的孤苦，趴在地上数草叶的苦中作乐，方豪表现出来的孤僻……鹄伯都向方振雄一一诉说。
虽然这八年方振雄一直在家，但实际上，他一直未曾出现在两兄弟的成长中。
方振雄一直沉默地听着，直到鹄伯说到方睿因为没有幻兽，所以没有通过升学考核时，鹄伯才惊讶地发现，方振雄竟然低下了头。
鹄伯年长方振雄几岁，自小便跟随着这位主子，他站在方振雄身边，见证了方振雄所经历的一切，所以他非常清楚方振雄的骄傲。
但越是如此，鹄伯便越是震惊。
这个曾经不可一世，哪怕面对千百倍的敌人也不皱下眉头的男人，竟然低下了他高傲的头颅。
是因为愧疚吗？
沉默了好一会儿，方振雄才又抬起头，不再如先前那般，眼中如同死灰毫无生机。
他回来了！
那个曾如太阳般耀眼，让所有人视野中都只剩下他的身影的男人。
虽然如今身上多了些沧桑，却同时也不会再让人感到炽烈。
“阿鹄。你随小睿一起去吧，路上照顾好他。帝都水深，等他到了帝都，肯定不会太平。”
“告诉帝都的那些人，那是我方振雄的儿子，同辈竞争我不管。”
“但那些老家伙，有一个算一个，谁动我儿子，谁就得死。”
“那老爷你……”鹄伯面色激动，这样的方振雄，才是他追随了终生的天之骄子。
“我带方豪回族里看看，出来二十多年了，也差不多该回去了。”方振雄起身，沉寂了八年的魂力渐渐开始震荡。
“况且，方家的儿郎，别人教不来。”
“撼天！”随着方振雄一声低喝，烟瘴森林深处传出震天的吼声。
一道青金色的身影从森林深处窜上天空，在瞬息间跨越数千米的距离，落在石屋前的空地上，卷起一道狂风，惊得湖边聚集的幻兽们四散奔逃。
头角峥嵘，脖颈修长，双翼四爪，长而有力的尾巴拖在身后，不住地摇摆，金色的眼睛中满是兴奋的神采。
这是一条成年的龙类幻兽！
方振雄抱着方豪走出石屋，于龙形幻兽身前站定，伸出手来。幻兽满脸兴奋，忙不迭地低下头，在方振雄掌心磨蹭。
“青冥战刃龙，本是为战而生，却随我在这里缩了十六年。撼天，是我没有完成对你的承诺。”方振雄叹息道。
“不过，以后不会了。”
战刃龙发出急促的低吼，表示期待。
“阿鹄，照顾好小睿。”
方振雄翻身骑上龙背，青冥战刃龙扇动双翼，快速腾空而起，在石屋上方盘旋两圈后向东方飞去，眨眼间便已不见了踪影。
袁鹄目送方振雄远去。“青冥战刃龙啊。盘旋青冥之上，战于甲刃之间。”
那是方振雄最喜爱的幻兽，方振雄曾承诺要带它战遍世间强者，最终却在小小的烟瘴森林中沉寂了十六年。
只是十六年的沉寂后，再次出现在世人面前，不知道是宝剑蒙尘，还是利刃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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