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公主身体每况愈下,朕有心亦无力呐!”
似是骤然攥住了心底沉疴旧结,崔君泽眉宇间漫开层化不开的郁色,他喉结滚了滚,话语生生顿在舌尖,殿内烛火摇曳,映得他龙颜上的沉重愈发真切,半晌才缓过气息,声音沉哑着续道:
“就在今晨,柠儿还向朕再三叮嘱,说她不愿任何人近身叨扰,墨姑娘一片探望心意,朕尽数收下,满心感念,不如朕让人吩咐御膳房设下宴席,备上琼浆佳肴好好款待墨姑娘,既不违柠儿所愿,也全了这份情分,墨姑娘以为如何?”
身为九五之尊,执掌万里河山,向来是臣下俯首听命,他肯放下帝王身段这般婉言回绝,已是给足了这姑娘颜面,若是她再多言,那就是不识趣了!
思及此,崔君泽眉心微微蹙起...
若是换作旁人,此刻早该识趣应下,谢恩告退,可她翻山越岭、设局周旋,可是耗了不少心力才踏入这朱墙深宫,若是连小公主的面都没见着,又怎会轻易离去?
初次会晤,这永安国国主给她的印象倒是不错,若想彻底扳倒宥王府,先从皇宫入手无疑是最轻松省力的一种方法。
而此刻,机会就摆在眼前,她...
必须抓得住!
指尖轻叩椅臂,她缓缓抬眸,一双凤眸似盛着秋夜寒潭,潋滟水光下藏着深不见底的幽暗,漆黑瞳孔凝着崔君泽,静得能映出对方眼底的波澜,却又沉得让人窥不透半分心思。
崔君泽自认登基数十载,阅人无数,朝堂群臣、江湖异士见了不知凡几,可此刻对上这不过双十年华的小姑娘的眼睛,竟莫名生出几分摄人心魄的压迫感,心头竟微微一窒。
殿内静得落针可闻,崔君泽端坐高台龙椅,龙袍绣纹在烛火下泛着冷光,周身帝王威压如无形气场铺散开来,不怒自威,震慑得殿内侍立宫人皆屏息凝神,而沐九凰却斜倚在客座靠背,身姿慵懒如闲云漫卷,脊背挺直间又藏着疏狂傲气,眉眼间的自信似燎原星火,张扬得几乎要冲破殿宇桎梏,与高台之上的帝王威压分庭抗礼。
两人四目相对,眸光交锋间暗流涌动,谁都不肯先移开视线,也无一人率先打破这份凝滞。
良久,沐九凰终于薄唇轻启,语气平淡无波,没有刻意夸大其词,也无信誓旦旦的笃定承诺,只轻缓问道:
“若晚辈说,安宁公主此刻尚未有如旁人所言,顽疾入髓,百草罔效,而是尚有一线生机,陛下...可信?”
她话音轻飘飘落进殿内,也清晰落在那上首之人耳中,分明是极轻极浅的一句话却似惊雷般轰然炸开在崔君泽脑中,他瞳孔骤然紧缩,心底瞬间掀起滔天巨浪,积压十年的希冀与绝望在这一刻轰然碰撞。
“当真?”
几乎是脱口而出,他嗓音带着难掩的颤抖,眸底瞬间燃起簇簇星火,激动与狂喜几乎要冲破眼眶,可那火苗才刚窜起,却又在瞬间,被过往十年的屡屡失望浇灭——这般许诺,十年来他听了无数次!
难道是近日听多了那些庸医说柠儿沉疴难起,药石无医,骤然听闻这小姑娘所言,他竟是差点,被冲昏了头脑,唉...
这十年来,他的每一次满心期待奔赴,换来的不都是柠儿病情加重、生机愈发渺茫的绝望吗?
他早已被失望磋磨得不敢再信,那簇星火转瞬便被浓重的颓然席卷,骤然黯淡下去,眼底只剩沉沉死寂。
是啊,十年了,从太医到江湖神医,从偏方到秘药,能试的都试了,能求的都求了,他怎么还会傻傻相信这虚无缥缈的一线生机?
崔君泽揉了揉发胀的眉心,眼底是掩不住的疲惫与颓然,十年寻医问药,满心期许皆成泡影,此刻再闻“救命”之言,只剩满心麻木,他正要抬眸直接冷声拒绝,沐九凰的话语却已先一步落下。
“恕晚辈直言,我若今日离去,安宁公主将再难挽垂危之命,想必这天下名医、江湖圣手,陛下早已试遍,收效甚微,而晚辈却有胆断言——只论医术,晚辈足以胜过这天下尽数名医!”
沐九凰这话嚣张至极,可掌握着29世纪全面医疗技术的她...
就是有这个资本!
话落,沐九凰唇角勾着抹浅淡却张扬的笑意,眸光锐利如锋,竟是直勾勾锁着主位上的帝王,她眼底无半分怯懦,唯有十足的笃定,一字一句掷地有声,撞得殿内空气都似颤了颤。
崔君泽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竟似被这狂言气笑,薄唇扯了扯,自顾自点头两下,指尖重重叩在龙案上,神色骤然沉凝,语气带着帝王的威压斥道:
“小姑娘,你好大的口气!”
“你可知晓,便是八品炼药师亲临此处,也不敢轻易说下你方才这番狂悖之言!实不相瞒,朕早已请动清澜学院的火老为柠儿诊治,火老乃双星世界顶尖炼药师,连他都束手无策,你今日这番话,朕只当未曾听见,不必再提!”
说罢,他摆了摆手,眼帘垂下,自顾自翻开桌上堆积的奏折,指尖捏着朱笔,看似专注政务,实则眼底已没了半分先前的几分欣赏。
原以为这小姑娘气度不凡,或许真有几分本事,如今看来,不过是心比天高、眼高于顶之辈,根本不知何为山外有山,人外有人!
“好了,退下吧,朕还有朝中要事处理,没空在此与你周旋。”
崔君泽的声音更冷了几分,眉峰蹙起,面上已难掩不耐,语气里满是逐客之意,周身的帝王气场愈发凛冽,压得殿内侍立之人都不敢喘大气。
可沐九凰见他这般态度,却似早有预料,脸上不见半分慌乱,缓缓起身,指尖轻理裙摆,衣袂轻扬间,只留下一句淡静的话语,便抬步朝着殿门的方向走去:
“即便八品炼药师能力卓绝,能炼八品丹药逆天改命,可公主所患并非寻常病症,乃是先天缺陷,根骨里的顽疾,非后天汤药、丹药等寻常手段可治。丹药珍稀罕见,却远不及对症丹方稀缺,若不能精准拿捏病灶,对症配药,便是有通天炼药之术,有灵丹妙药在手,也不过是白费功夫,徒劳无功罢了。”
她的声音清清淡淡,好似自言自语般随着脚步移动忽远忽近,飘入崔君泽耳中,竟让他握着朱笔的手猛地一顿,心头骤然恍惚了一瞬,像是骤然抽空了什么,空落落的发慌。
方才被失望掩盖的希冀,竟被这寥寥数语勾动了一丝,悄然冒头。
可他是帝王,执掌天下,岂能轻易被一介晚辈动摇心神?
强压下心头莫名的不适,崔君泽抬眸看向沐九凰离去的背影,唇角勾起一抹冷嗤,语气带着几分警告:
“呵...”
“小姑娘,你可知晓,你今日这番贬低天下炼药师、自视甚高的话,若是被有心之人传开,你将成为整个双星世界所有炼药师的眼中钉、肉中刺,届时天下之大,恐无你容身之地,你就不怕?”
他本想借此吓退这个嚣张的小姑娘,让她知晓什么叫天高地厚,可令崔君泽没想到的是,沐九凰身形单薄,转过身时,眼底却燃着灼灼锋芒,说出的话更是字字铿锵,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晚辈既敢坦言,自然无惧!”
“只是小公主此刻生机如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耽搁一分,便少一分希望,还望陛下早做决断,莫要错失最后良机。”
她轻轻颔首,姿态从容,眸光沉静地望着崔君泽,那眼神里的决绝再明显不过——只要上首之人再吐出半个“拒”字,她便会毫不犹豫转身,崔君泽自然也看出了这点。
是以,一时间...
殿内再度陷入死寂,烛火跳动,映得两人身影忽明忽暗。
这一次,不再是沐九凰等待答复,竟是轮到崔君泽陷入了两难犹豫!
他指尖紧握,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挣扎,一边是十年失望累积的麻木,一边是那丝被勾起的、不敢触碰的希冀,帝王的理智与为人父的牵挂激烈交锋,让他迟迟无法开口。
“罢了!”
“罢了!”
两声长叹撞碎殿内死寂,崔君泽自始至终挺直如青松的腰板,竟在这一瞬骤然弯了几分,龙袍垂落的褶皱里,藏尽帝王卸下威严的狼狈。
他指尖发颤,终是从龙椅上缓缓起身,抬手时掌心泛白,语气沉得像浸了寒潭的铁:
“那就有劳墨姑娘随朕走一遭,为我儿瞧上一瞧...”
话音落,他喉结滚了滚,眼底漫开层淡定的悲戚,却仍咬牙补充道:
“若墨姑娘能治好我儿,除却金银财宝、荣华富贵、权势地位这些朕能双手奉上的俗物,裂土封疆、破格封爵,不在话下,便是抛开这一切,只要墨姑娘所求,朕一一应你便是!”
十年寻医的挫败、屡屡失望的麻木,终究抵不过为人父的不忍——他怎能眼睁睁看着最疼爱的女儿,就这般香消玉殒,化作一抔黄土?
那点被死死按捺的希冀,终是破了堤!
崔君泽垂眸时,眼底有水光一闪而逝,再抬眼时,只剩孤注一掷的决绝,他领着沐九凰,踏着沉沉步履,往安宁公主的寝殿而去,身后烛火摇曳,映得一行人身影斑驳,满是孤注一掷的沉重。
当然,沐九凰除外...
她又不是愣头青,岂能一点准备都不做就擅入皇宫,小公主崔凝柠的症状,她早已通过多方打探,脉络尽清,虽需当面诊查方能最终敲定症结,可依着她的判断,八九不离十,总归不会出什么大的差错!
“呜...”
一行人稳步前行,只是还尚未踏入寝殿,遥遥便听见院内传来女子压抑的低咽,呜呜咽咽,裹着蚀骨的哀恸,顺着风飘入耳中:
“本宫的柠儿啊,她还那么小...”
“怎么就...”
女人的声音悲戚缠心,就连周遭的空气都沉了几分。
才刚入院门,便见一位白发长须的老者躬身立在床侧,脊背微驼,眉宇间满是凝重与无奈,声音沙哑着劝道:
“皇后娘娘,悲哀伤身,您也需保重身体,莫要再伤了元气。”
“老夫无能,穷尽毕生所学也难逆转乾坤,为今之计,唯有以汤药暂缓小公主的痛苦,尽力延续几日光阴,公主心脉紊乱如丝,脏腑衰败殆尽,生机耗散似风中残烛,便是大罗神仙降世,也难挽这垂危之命啊!”
老者话音落地,清晰撞入众人耳中,院内瞬间死寂,所有人的眉梢都狠狠蹙起,眼底漫开浓重的沉郁。
“火老,当真就一点办法都没有了?”
崔君泽攥紧拳心,指节泛白,身为九五之尊,他向来沉稳自持,此刻却难掩失态,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连语气都放软了几分,他尚且如此,更遑论火老身前的薛知然,早已泪如雨下,双肩剧烈颤抖,哭得几乎喘不过气。
“君泽,我们的女儿...”
“我们的柠儿她...”
薛知然哽咽着开口,身为皇后,她本该衣着华贵、雍容端雅,有一国之母的姿态,但此刻,她身上只着一袭素色长裙,裙摆微皱,面色苍白如纸,眼底布满红血丝,憔悴得不成样子,两行清泪顺着脸颊滑落,砸在衣襟上晕开湿痕,那份蚀骨的悲痛,让人见了满心酸涩。
见崔君泽到来,殿内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唯有薛知然望着丈夫,紧绷的情绪再也支撑不住,身形摇摇欲坠,一手紧紧攥着胸口衣襟,指尖几乎要嵌进肉里,眼神里的痛苦与绝望,似要溢出来般,看得人心头发紧。
“知然...”
崔君泽快步上前扶住妻子摇摇欲坠的身形,看着她这般憔悴模样,心疼得如刀绞,可他终究是帝王,是众人的主心骨,只能强压下翻涌的情绪,抬眸看向火老,语气近乎恳求:
“火老,你再想想办法行不行,无论需要什么天灵地宝、珍稀药材,哪怕是踏遍四海八荒,朕都能为你寻来,求你,救救柠儿吧!”
“陛下——”
闻言,火老长叹一声,苍老的脸上满是无力,缓缓摇头。
“不是老夫不愿救,实在是老夫也无能为力。”
“安宁公主身子早已亏空到了极致,虚不受补,此刻便是投入半分外力滋养,于她而言皆是负担,稍有不慎,小公主便可能...”
“唉...”
火老未言明,可一声长叹,已道尽所有无奈,殿内的悲戚愈发浓重,连烛火都似被染上哀色,摇曳得没了章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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