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宸远献宝似的打开丝绒酒袋,82年拉菲的标签在灯光下格外醒目。
侍者立刻上前开酒,醒酒器里的酒液呈深宝石红色,挂杯的痕迹清晰而缓慢。
“我和彩蝶姐喝这个就好。”
郑宸远指着侍者刚开的另一瓶红酒,那是瓶2005年的玛歌,单宁柔和,带着紫罗兰的香气。
朱飞扬端起酒杯,与郑宸远轻轻一碰,杯壁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这次多谢你们姐弟俩费心。”
“飞扬哥说的哪里话,”郑宸妃笑着给闻人彩蝶夹了块龙虾肉,“能在港岛招待你们,是我们的荣幸。”
小提琴的旋律从包房外传来,混合着刀叉碰撞的轻响,窗外的维多利亚港灯火璀璨,像铺了一地的碎钻。
朱飞扬看着眼前的三人,忽然觉得,这场跨越山海的归途,因为这些温暖的相遇,变得格外值得。
酒液滑过喉咙,带着醇厚的果香,而心里的暖意,比任何佳酿都更醉人。
朱飞扬望着郑晨远举杯时手腕轻晃的弧度,那抹漫不经心的酒液晃悠,像极了大学图书馆窗台上总被风推得打转的玻璃镇纸。
记忆忽然被拽回二十年前的午后,阳光透过爬满爬山虎的玻璃窗,在《金融学》的书页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李离抱着他的胳膊讲刚听来的系主任糗事,发梢沾着的洗发水泡沫蹭过他颈窝,青柠味混着图书馆特有的旧书油墨香,成了那年夏天最鲜活的注脚。
“宸远这心幸,得磨。”
朱飞扬的指尖在桌布上轻叩,声音里带着对往事的怅惘。
他想起了李离总在傍晚六点零五分出现在图书馆门口,保温桶的铝制提手磨得发亮,掀开盖子时银耳羹的甜香能漫过整排书架。
有次她往他嘴里喂羹时,勺沿蹭到他唇角,那点温热的甜腻,比后来喝过的任何年份红酒都让人记挂——那时的责任不过是期末考别挂科,哪像现在,玲珑集团的建筑图纸、郑家的产业布局,桩桩件件都压在肩头,连呼吸都带着金属的沉坠感。
郑宸远的酒杯在桌布上洇出浅痕,像滴进宣纸上的墨。“飞扬哥,我知道轻重。”
他的喉结滚动着,酒液滑过喉咙的涩感里,忽然尝到几分少年时偷喝父亲威士忌的辛辣,“前阵子飙车那晚,后视镜里看见姐站在巷口哭,我当时就悔了。”
朱飞扬抬眼时,正撞见郑宸妃悄悄拭了下眼角。
她今天戴的钻石耳钉切工极好,折射的光落在酒液里,碎成星星点点,像她此刻没说出口的心疼。
“宸妃当年在伦敦读商科时,期末报告写的就是家族企业代际传承。”
朱飞扬忽然转了话头,指尖在手机通讯录里划到“李铁军”的名字,“她论文里说,最好的传承从不是护着,是把翅膀磨硬了再放出去。”
郑宸妃的指尖在杯柄上转了半圈,银质杯托与桌面轻撞,发出“叮”的一声脆响。
“飞扬了解得真清楚。”
她笑了笑,眼底的红还没褪,“那时候导师说我太理想化,说港岛的家族哪有不护短的?
可我总想着,我弟不该活成温室里的兰草。”
“铁军那边的工地上,现在正起三十层的住宅楼。”
朱飞扬按下拨号键,听筒里传来电流的滋滋声,以及机械声音“地基打了十六米深,钢筋笼子得四个人才抬得动。
让宸远去那儿待一年,先从看图纸学起,看不懂就问,问错了挨骂别躲——铁军的嗓门能穿透三层楼板,当年我去看他之时,他在那儿监工时,他骂人的回声能惊飞工地上的麻雀。”
郑宸远攥着手机的指节泛白,屏幕上李铁军的号码像串发烫的数字。
他忽然想起去年在赛车场,引擎轰鸣里听见的救护车声——那天有个新手撞了护栏,血溅在赛道上,像朵开错季节的花。
“飞扬哥,我去。”他的声音比平时沉了半度,“工地上的灰,总比医院的消毒水好闻。”
电话通了,李铁军的大嗓门差点震破听筒:“师叔!是不是又给我送好酒来了?
上回那瓶三十年的茅台,我藏着呢!”
朱飞扬笑着避开郑宸远递来的醒酒器:“酒没有,送个徒弟给你。
港岛郑家的小子,叫郑宸远,你带他在工地上练,从基础管理做起。”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郑宸妃腕间的翡翠手镯——那是她奶奶传下来的,绿得像深潭水,“记住,别当他是太子爷,就当块磨打磨的钢坯,该淬火就淬火,该锻打就锻打。”
“得嘞!”
李铁军在那头笑出了声,“师叔您放心吧,明年开春保准给你送回个能扛大梁的!”
挂了电话,郑宸远忽然起身深深鞠了一躬,酒气混着少年人的赤诚扑面而来。
“飞扬哥,我要是偷懒,你就让铁军大哥往死里骂。”
他的鞋跟在地板上磕出轻响,像在给自己立誓,“我姐说我长这么大,都没正经哭过,到了工地,要是被骂哭了,我自己把眼泪咽回去。”
郑宸妃伸手揉了揉弟弟的头发,动作里藏着终于松了口气的柔软。
“去了那边,记得每周给家里打一个电话。”
“下月初动身吧,怎么样?”
朱飞扬端起茶杯,龙井的热气扑面而来,“我让铁军接你,一切都给你安排好。”
“不用麻烦飞扬哥,”郑宸远挺直了背,忽然有了几分大人模样,“我自己坐飞机去,在转火车。
想看看沿途的风景——我姐说,人得接地气,总坐头等舱,脚不沾泥,心就飘了。”
郑宸妃望着弟弟,眼里的欣慰像潮水流淌。
她举起酒杯,酒液在杯壁上划出弧线,映着窗外渐次亮起的灯火:“飞扬哥,这杯我敬你。”
她的声音里有释然,也有感恩,“我们郑家欠你的,迟早让这臭小子用实打实的成长来报答你。”
朱飞扬与她碰杯,瓷器相击的脆响里,仿佛听见大学时华一依的保温桶放在桌上的轻响,听见田晓梦老师在讲台上写下的板书声,听见章秋香老师塞给他的巧克力在掌心慢慢融化的甜。
这些声音穿过岁月,落在郑宸远年轻的肩膀上,成了他未来路上的星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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