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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8章 于伟正谈及改革,贾部长心有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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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伟正书记还在谈着孙向东的问题,我自然不能在书记讲话的时候分心看材料,只是专注地听着。

于书记说孙向东多生孩子的事情不需要再向上汇报,我马上就明白了。这件事情如果正式摆到市委台面上,反倒是给市委出了一道难题,让领导们为难。选择不汇报,由县里面根据实际情况进行淡化处理、内部消化,是当下最稳妥的办法。这相当于把问题和矛盾解决在了基层,没给上面添麻烦。

我以前总觉得于伟正书记是纯粹的政工干部出身,为人处世可能过于刻板,但听他寥寥数语就点明了关键,解决了困扰我的疑惑——那就是到底还要不要向分管计生工作的侯成功副市长再做正式汇报。既然于书记已经默许在基层层面解决,那自然就没必要再去侯市长那里汇报了,这样我和侯市长双方都避免了尴尬。果然是领导,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水平就在这分寸的拿捏之间。

于伟正书记继续说道:“朝阳啊,你好好看看这份《关于曹河县酒厂改革脱困的若干思考》,仔细琢磨琢磨里面提出的思路有没有可操作性?”

我接过那份材料,越看越觉得行文风格和思考角度非常熟悉。思前想后,忽然意识到这很可能就是在晓阳最初提出的构想基础上,经由林雪之手进行了深化、提炼和系统化,最终形成的这份汇报材料。看来林雪这个小姑娘确实很有悟性,也很用心,在晓阳的思路框架上,结合了更成熟的国有企业改革政策和东原的实际,进行了细致的修改、升级和落地化处理,特别是其中关于“技术入股”、“股份制改造”、“债务剥离与重组”的具体操作路径,都写得很有章法,具备相当的现实可行性。

我于是说道:“伟正书记,这份方案我认为写得非常好,质量很高。既结合了曹河酒厂面临的实际困境,也基本厘清了市政府、东投集团、曹河县政府以及平安高粱红酒厂这四方各自应该承担的责任和义务,权责边界算是比较清晰了。”

于伟正书记说道:“是啊,这个初步方案的质量确实出乎我的意料。朝阳啊,曹河酒厂的困境在全市的国有企业中很有代表性,它的改革能否成功,是我市在整个国有企业改革领域的一次大胆探索和重要尝试。路子可能不止一条,我们要有准备多试几条路,找到最适合我们东原实际情况的那一条。”

我点了点头。既然心里已经大致断定这份材料背后有林雪的功劳,我便顺势又多夸赞了几句方案的细致和周全。于伟正书记听了,脸上露出颇为满意的神情说道:“‘三学办’指导组的同志看来还是很有水平的嘛,是真正沉下心来研究了问题的。现在很多同志在这一点上还存在错误认识,总认为‘三学办’的同志就是搞花架子、搞形式主义的,我看贾彬同志带的这个指导组在东投集团期间,工作开展得就很有章法,东投集团的‘三学’工作最近也确实有了起色和进步。”

和于伟正书记又深入交谈了十多分钟,详细探讨了方案里几个关键环节的落实可能性。这时,办公室门外传来了轻微的敲门声,随即秘书长郭志远推门进来,低声提醒道:“书记,省经贸委的戚广林主任和东投集团的齐永林董事长两位领导都已经到了东投集团那边。王瑞凤市长的主持讲话马上就要结束了。”

于伟正抬起手腕,拉开衣袖看了一眼手表,说道:“好,知道了。”他随即转向我,语气平和地说道:“朝阳啊,省经贸委的广林主任这次是到市里来做专题调研的,中午我得出面陪同一下,就不留你吃饭了。曹河酒厂的事,你的任务啊完成的很好,下面就交给曹河县了。”

“好的,书记,我明白了。您先忙。”我立刻起身。

从于伟正书记的办公室出来,时间已接近十一点半。这个时间点有些尴尬,吃午饭稍早,回县里又有些耽搁。想到焦杨工作调动的事情虽然我已经向组织部姜部长汇报过了,但觉得还是需要她本人再找合适的机会到领导面前亲自汇报一下想法,效果可能会更好。于是我便决定再去“三学办”看看焦杨。

市委大楼的七楼和八楼只隔着一层,我没有坐电梯,而是沿着楼梯步行上去。刚走到八楼楼梯口,就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走廊窗边,脸色不大好看,手里拿着那个厚重的大哥大,正压低声音语气急促地对着话筒说着什么。

是周海英。他看到我走上来,明显顿了一下,随即对着电话那头匆匆说了一句:“我这边现在有点事,具体情况等我电话再说。”便结束了通话,脸上迅速换上一副热情的笑容,主动迎上来几步伸出手:“哎呀,朝阳县长!什么风把您给吹到市委‘三学办’来了?欢迎来指导我们工作!”

我握住他的手,笑着回应:“海英主任说笑了!我们东洪县是来学习取经的,哪敢谈什么指导。上来找一位同事说点事。”

周海英脸上的笑容更盛,带着几分熟稔的调侃:“朝阳县长您太谦虚了!现在全市谁不知道东洪县的‘三学’活动抓得实、有特色,是咱们市的模范县、典型县!您这尊大佛亲自过来,不是指导也是传经送宝啊!”接着,他很自然地将我拉到走廊一边人稍少些的地方,声音压低了些说道:“朝阳县长,有个事正好碰到您,就跟您通个气。”

我微微颔首:“海英主任请说。”

他说道:“公安局的田嘉明同志,是您平安县的老乡吧?这次‘三学’活动,东洪县公安局搞得声势浩大,成效显着,确实是全市的标杆啊。市‘三学办’呢,近期正准备以市委名义集中表彰一批‘三学’活动先进单位,这份荣誉的含金量还是很高的。伟正书记届时可能会亲自出席总结大会。我作为联系指导组组长,综合考量后,是打算全力推荐你们东洪县公安局入选这个市级先进单位名单的。只要我这报上去,学武部长那边大概率是会支持的。”

我心里立刻像明镜一样,瞬间就猜测到这背后多半是田嘉明与周海英在龙投家电专卖部或者其他项目上有某种合作或默契,这算是周海英的一种“投桃报李”。不过,东洪县公安局这次的工作确实做得扎扎实实,人为塑造的典型那也是建立在真实成效之上的,也确实为东洪县争了光。于是我笑了笑,没有立刻接这个话茬,只是说道:“感谢海英主任对我们东洪工作的肯定和抬爱!这件事县里还需要内部再统筹研究一下,我还要和县‘三学办’的主任、县委宣传部的刘志坤部长具体协商一下申报流程。有消息我再向您汇报。”

周海英也是明白人,听我这么说,知道我心里有数了,便不再多言,又热情地寒暄了两句,便告辞离开了。

与他告别后,我径直走向“三学办”协调办公室主任焦杨的办公室。焦杨作为东洪县委常委、组织部长,如今被抽调到市“三学办”担任这个协调办公室主任,见到我突然到来,连忙从办公桌后站起身,脸上带着些许惊讶和恭敬:“县长,您怎么亲自过来了?有什么指示打个电话叫我下去就好。”

我摆摆手,语气随意地说道:“没什么指示。焦杨啊,你之前托我关心的那件事,我上午刚好有机会,已经去组织部那边初步帮你沟通了一下,这不正好过来给你回个话嘛。”

焦杨闻言,脸上立刻泛起红晕,人整个都变的羞涩起来,语气更加谦逊:“县长,您可千万别这么说!我哪敢给您安排工作……是我个人的一点小事,还劳您亲自费心,我真是……。”

是啊,还有什么比女生的一片红晕更加令人心动!但我巍然不动!

我打断她的话,语气平和但带着认真:“焦杨啊,话不能这么说。关心干部也是我的工作职责。上午我去找了姜艳红部长,详细汇报了你的实际情况。这次全市干部调整,是伟正书记从全局出发亲自谋划部署的,盘子很大,涉及面广,很多安排都是通盘考虑、相互关联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难度确实不小。我也向艳红部长反复强调了你的实际困难,请组织上在可能的情况下尽量给予照顾。你有空的时候,也可以主动再去向艳红部长汇报一下思想,谈谈你的想法。”

焦杨认真地听着,眼神里充满了感激和期待。我注意到她双手不自觉地微微握紧。我回想了一下上午姜艳红部长特意从档案柜里拿出她档案查看的细节,尤其是注意到“家庭成员-子女”一栏空白时那种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意识到,姜部长最终松口答应去争取,关键因素很可能就在于焦杨尚未生育,处于生育的黄金年龄,异地任职对这个人生规划影响巨大。但这个问题,我一个男领导,面对一个女下属,实在不好直接点得太透。

我斟酌了片刻,尽量委婉地说道:“焦杨啊,是这样。我给艳红部长汇报的时候呢,部长非常重视,还特意调出了你的干部档案仔细查看。她看到你家庭关系栏里,孩子那一项是空的,就特别关心地问起了这个问题。她的意思是,你这个年龄阶段,正是考虑要孩子的重要时期,如果这个时候安排异地交流,对你个人和家庭的影响会比较大。她可能会从这个角度,再去向学武部长和于书记做工作。”

我的话说完,焦杨脸上的血色仿佛瞬间褪去了一些,她低下头,沉默了片刻。办公室里一时间只剩下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过了一会儿,她重新抬起头看向我,眼神里透着一丝复杂和难言的苦涩,声音也低沉了些:“县长……谢谢您,也谢谢姜部长的关心。其实……我们不是不想要孩子。”

她又停顿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才继续说道:“是……是之前怀过两个,但都……也都是女孩。”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和无奈,“我们家那口子,他家里……观念比较传统,压力也大……所以后来就……就一直没再要。”

我立刻听明白了她话里未尽的意味。在那个时候,虽然b超鉴定胎儿性别是被明令禁止的,但私下里,尤其是有一定关系人脉的家庭,要想知道并非完全没有办法。定丰县人民医院之前就出过类似的事情,一个影像科的医生因为这事被严肃处理了。以焦杨爱人的家庭背景和在县里的关系,要想知道结果,恐怕并非难事。听到这里,我也感到一阵尴尬和些许的心酸,一时不知该如何安慰她。

办公室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凝重。我叹了口气,语气放缓了许多:“焦杨同志,生活上的事情,尤其是家庭和生育问题,还是要夫妻俩好好沟通,妥善处理。不能因为这件事影响了夫妻感情,那就更得不偿失了。”

焦杨看着我,眼神里流露出一丝脆弱和依赖,她轻声说道:“朝阳县长,您不知道,有时候我真希望我们家那口子能像您这样……能多体谅人一些。您是县长,是主持县委工作的领导,我今天这也算是……也算是向组织汇报思想了。不瞒您说,我和我们家那口子因为孩子的事,矛盾越来越深,最近这两三个月,基本上都没怎么见面了。可这种事……主要责任也不在我一个人身上啊。”说着,她下意识地从桌上拿起一块折叠得方方正正、洗得干干净净的手帕,轻轻擦拭了一下眼角。

“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我深知这个道理,尤其是对于一名处于关键上升期的女干部来说,婚姻状况的稳定对其政治前途有着不容忽视的影响。我只好劝解道:“焦杨啊,越是这种时候,越要冷静。夫妻之间没有隔夜仇,很多事情说开了就好。还是要多沟通,相互理解,相互扶持。”

本来打算说几句就离开,但看着焦杨情绪低落的样子,又不忍心立刻就走。不知不觉就到了中午饭点。晓阳也在市委大院上班,我自然不方便单独和焦杨一起吃饭,便干脆打电话叫上晓阳,我们三人一起就在市委大院外面不远的一家看起来干净卫生的小餐馆,简单解决午餐。

吃饭的时候,我和晓阳大致交流了一下上午与孙向东见面以及向于书记汇报工作的情况。晓阳听完,点了点头,轻声说:“这么说,曹河酒厂改革这摊事,你这边的牵头任务算是基本完成了。后面具体怎么操作,能不能顺利推进,那就是红旗书记、友福书记他们和东投集团之间需要去具体磨合和落实的事情了。”

饭桌上,晓阳表现得非常周到体贴,一直主动给焦杨夹菜,口中还一个劲儿地劝她:“焦杨,你多吃点,看你最近好像又清瘦了些。”除了照顾焦杨,晓阳也不忘时不时给我夹一筷子菜。她似乎是有意用这种细腻的方式缓和气氛,主动将话题引向更家常的方向,问起了焦杨父亲焦进岗老爷子的近况。

焦杨放下筷子,轻轻摇了摇头,眉宇间带着忧色:“晓阳秘书长,谢谢您关心。我父亲他……自从上次纪委找他谈话了解情况之后,感觉整个人的精神状态就一直不太好。再加上他从岗位上彻底退下来,突然闲下来了,一下子找不到事情做,他也没什么特别的爱好,每天就是闷在家里。以前还经常染染头发,显得精神些,现在连头发也不染了,白头发一下子冒出来好多,整个人好像突然就苍老了好几岁,我看着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晓阳闻言,温言劝慰道:“老爷子为革命工作操劳了一辈子,鞠躬尽瘁,突然离开火热的工作岗位,心里有落差,放不下很多事情,这种心情我们都能理解。但退下来之后,最重要的就是要尽快调整心态,找到新的生活节奏和乐趣,这样才能安享晚年。”

焦杨叹了口气,说道:“是啊,晓阳秘书长您说得对。之前他从县长位置转到县人大主任岗位上,虽然也算是二线了,但好歹还有很多调研、视察、开会的工作,能接触到人,也有事忙。现在彻底退了,真是门庭冷落,什么事都没有了,人就像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垮了下来,很不适应。我现在一有空就劝他,让他学学别人,钓钓鱼,或者练练书法,培养点兴趣爱好,退下来就要积极适应新的生活阶段。”

晓阳点头表示赞同。接着,她又聊起了下午的工作安排,说张庆合市长上午紧急召开了几个项目协调会,核心精神就是要求各要抓紧时间到省里去协调争取资金和项目。“听说国家有一批转移支付资金已经下到了省里,现在各个地市都瞪着眼睛盯着,八仙过海各显神通。省农业厅和省交通厅这两个口子,资金量可能是最大的。特别是交通厅那边的农村公路处,一下来了几十个亿的资金盘子,专门用于农村公路建设。这会一开,各个县都在拼命抢着编制方案,往上申报,都想从中分一杯羹。这资金的规模太大了,谁抢到就是谁的本事,对地方发展可是实实在在的支撑。”

焦杨也接话道:“我上次听我哥哥回家时说起过,现在省里有些实权处的处长,能量确实大得超乎想象。像交通厅公路局农村公路处的处长,手里握着几十个亿的资金审批权,下面的地市领导去见他们,都得客客气气,他们在系统内的实际影响力和社会待遇,据说比很多副厅长还要高。”

晓阳说道:“这就是所谓的‘县官不如现管’。他们手里笔头子松一松,给你多批个一两百万的补贴资金,那是很正常的事。所以现在跑项目、跑资金,关键就是要找到对的人,打通关键环节。”

听着她们的对话,我心里忽然一动。之前丁洪涛曾经多次表态答应要给东洪县修建另外两条高标准的公路,但后来因为人事调动和各种原因,这件事就一直拖了下来,万事就怕一个拖字。

交通局长在市里绝对是一个分量极重的实权岗位,掌握着交通项目的审批权、资金分配权,是实实在在的“位高权重”。在市一级的格局里,凡是掌握着资金、项目、帽子的部门,一直都是各方势力关注和争取的焦点。

虽然有小道消息说丁洪涛下一步可能会被调整到某个县担任县委书记,但眼下,他毕竟还是市交通局的局长,这个位置的能量不容小觑。想到这里,我立刻拿起放在桌上的大哥大,找到了丁洪涛的电话号码拨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了,丁洪涛听到是我的声音,并不感到意外,语气也很热情。当我表示想下午去市交通局拜访他,当面汇报一下东洪县交通规划的想法时,他爽快地答应道:“朝阳县长太客气了,欢迎欢迎!我下午都在局里,你随时过来就行。”

和丁洪涛约好时间后,我随即又用大哥大分别联系了常务副县长曹伟兵和分管交通工作的副县长杨明瑞,让他们两人下午三点务必赶到市交通局门口碰头,一起去找丁洪涛局长协调项目规划方案。

杨明瑞在电话里有些迟疑地汇报说:“县长,上次丁洪涛局长确实是让我们规划了两条高标准公路,也就是按照省道标准来打造的。但是咱们把方案报上去之后,市局规划科那边一直卡着,没给签字批复。这第一关都没过,方案根本报不到省厅去啊。”

我马上说道:“所以这才更需要我们一起去当面协调啊!把我们的迫切需求和规划思路再跟丁局长和规划科的同志当面汇报清楚,争取他们的理解和支持。”

下午,我带着曹伟兵、杨明瑞以及县交通局的几名业务骨干,再次来到了市交通局局长丁洪涛的办公室。这次丁洪涛没有像上次那样让我们去会议室,而是直接在他的局长办公室里接待了我们。

他笑着招呼我们坐下,亲自给我们泡了茶,然后半开玩笑地说道:“朝阳县长,你们的鼻子真是灵!上午庆合市长刚组织召开了全市项目建设暨资金争取工作会议,你们下午就摸到我门上来了。支持东洪县再修两条高标准的公路,我们交通局一直记着呢。”

我笑着回应:“丁局长,我们这也是落实市里的会议精神,抓紧时间来向您汇报工作,争取支持嘛!”

丁洪涛摆了摆手,语气变得正式了些:“哎,朝阳啊,现在上面的提法有所变化,已经不单纯提‘高标准公路’了,更规范的提法是‘重要省道干线’或‘县域加密通道’。你们东洪县规划的那两条路,市局规划科已经初步纳入全市的干线路网规划盘子了。但是呢,”他话锋一转,“这个规划最终还需要上报到省交通厅规划处,由规划处在厅长办公会上进行统一研究审定。说白了,现在的项目都是跟着资金走的,资金又跟着规划走。如果项目没能正式进入省里的规划盘子,就算我天天让你们住到省交通厅旁边的招待所里去协调,恐怕也很难批下钱来。项目没定,资金就很难落下来。”

我立刻抓住他的话头,说道:“丁局长,既然项目进规划是前提,那就更需要市里的大力支持了。您看,能不能请市交通局在我们县的规划报告上先盖上章、签上字,出具一个同意上报的初审意见?这样我们也好拿着市局的正式文件,去省交通厅汇报沟通,申请支持嘛!不然的话,我们连市里这一关的正式手续都不齐全,到了省厅根本张不开嘴,师出无名啊。”

丁洪涛听完我的请求,沉吟了片刻,觉得我说的确实在理,于是很痛快地表态:“朝阳你说得对!程序合规是基础。这个事情我看没问题!规划科那边的工作我来安排,这个字我来签!市交通局支持你们东洪县争取项目!”

我心里一喜,连忙道谢:“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太感谢丁局长了!”

丁洪涛笑了笑,但又给我打预防针:“不过,朝阳啊,我也得给你交个底,省厅那边有省厅的规矩和全省的统筹布局,他们的审批更严,眼光更高。咱们把规划报上去,最终能批下来多少,能不能列入今年的建设计划,省里那边还有很多考量因素,竞争也非常激烈。你们也要有心理准备,不要抱太大期望,周期啊可能会比较长。”

我态度坚决地说道:“丁局长,有枣没枣,总得先打一杆子试试嘛!只要市局支持我们上报,我们就有了争取的机会和底气。至于省厅那边,我们再想办法去做工作。”

丁洪涛点了点头,对我的态度表示认可。接着,他似乎觉得光支持规划还不够,自己这下一步还是有到东洪的可能性,想了想又说道:“这样吧,规划上报归上报,眼下县里的公路养护也确实需要资金支持。我手头上还有一些可以机动安排的养护资金,虽然不能用于新建项目,但可以帮助你们改善现有路况。我先特批给你们东洪县五万,专项用于东洪公路的日常养护和小修小补,先把现有的路维护好。”

五万块钱,在县级财政来讲,实在是有些拿不出手了,但是现在毕竟是丁洪涛主动在表态,我们自然是笑脸相应,总归没有白跑一趟。

就在我们东洪县一行人在市交通局争取项目的同时,市委书记于伟正也结束了上午的公务活动。他中午专程赶到东投集团,陪同前来东原市调研的省经贸委主任戚广林一起吃午饭。

戚广林是齐永林的大学同窗,也是省经贸委的党组书记、主任,正厅级干部。于伟正虽然没有全程参加戚广林主持召开的座谈会,但出于礼节和对省里重要部门领导的尊重,中午的接待宴请他还是亲自出席了。

宴席安排在东投集团内部餐厅的一个雅致包间里,气氛热烈而融洽。于伟正、王瑞凤、齐永林、戚广林几人都是东原乃至省里有一定影响力的干部,彼此之间总能找到共同的话题、共同的熟人,交流起来毫无隔阂。推杯换盏之间,气氛很是融洽。

戚广林的调研主题之一是学习借鉴东投集团成立专业酒水销售公司的成功经验。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他总结性地说道:“其实啊,咱们省里很多白酒厂,酒的品质底子并不差,很多也还是坚持了纯粮酿造的传统工艺。但为什么就是打不开销路,卖不出价钱呢?我看关键问题就在于,有些厂长、有些地方,只擅长埋头生产,却不擅长抬头看市场,更不擅长搞销售。东投集团这个模式就很好,把产品的销售环节从生产厂子里剥离出来,成立专业的销售公司,让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思路转变!”

他说着,目光转向于伟正:“伟正同志啊,前段时间你们东原的东洪县搞的那个‘邀请民营企业家上党校讲台’的事,在省里也引起了不错的反响,据说省委主要领导都表示肯定,认为这是解放思想、改进干部培训方式的有益尝试。我们省经贸委现在也正在组织研究,考虑在全省系统内推广这种贴近实际、学习先进的经验。这次我看东投集团组建专业销售公司这个做法,同样可以作为一个专题进行深入研究,总结出可推广的经验来。”

接着,戚广林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对于伟正说道:“永林同志是名牌大学的高材生,又在经济战线工作多年,理论水平高,实践经验丰富,在东投集团担任董事长、党委书记,说实话,我觉得是有点屈才了。伟正同志啊,要不你就忍痛割爱,放永林同志到我们省经贸总公司来发挥更大作用?我们省经贸总公司和省经贸集团是两块牌子、一套人马,是副厅级的架构,平台更大,正好也需要永林同志这样懂经济、善管理的帅才。”

省经贸总公司掌管着包括省经贸大厦、省经贸进出口公司在内的十多家子公司,在省内外都颇有影响力。于伟正心里自然清楚,齐永林虽然有时候不太“听话”,但东投集团目前还真离不开他这个主心骨和掌舵人。他于是笑着打趣道:“广林主任,您这可是在挖我们东原的墙角啊!永林同志可是我们东投集团的主心骨,他要是走了,我看你们省经贸集团干脆把我们东投集团直接吞并了算了!”

戚广林也哈哈大笑道:“吞并?此话当真?”

于伟正半真半假地回应:“当然是当真!只要广林主任您点头,我们东原绝对配合!不过嘛,到时候该给我们东原上交的税收,可是一分钱都不能少啊!”

戚广林拿着筷子虚点了于伟正两下,笑道:“好你个伟正部长,到了地方上工作没多久,倒是学会跟省里讨价还价了!变得‘狡猾’了嘛!”饭桌上的气氛顿时更加活跃起来。

送走戚广林主任时,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于伟正看了看手表,并没有立刻返回市委大院,而是和齐永林、王瑞凤、胡晓云、邹新民、罗明义、贾彬等一众领导,信步在东投集团大院里边走边聊。

四月的阳光和煦温暖,照在人身上暖洋洋的,很是惬意。众人自然而然地围在于伟正和齐永林周围,两人谈笑风生,气氛融洽和谐,仿佛上次于伟正带队到东投集团进行“回头看”督导时的那点不愉快从未发生过一般。

于伟正看似随意地将东投集团也参与帮助曹河县纾困的想法抛了出来,征求齐永林的意见。齐永林这次破天荒地没有直接拒绝,而是和于伟正大致谈了自己的看法:伟正书记啊,我看可以由平安县高粱红酒厂的技术负责人孙向东提供核心技术支持和工艺指导,由曹河县政府负责做好职工队伍的稳定和安抚工作,想办法筹措资金优先解决拖欠职工的工资问题;再让我们东投集团牵头,具体操刀曹河酒厂的资产重组、市场对接和运营管理改革,但是只能协助解决部分债务问题。”

于伟正听得很认真,直接问道:“永林同志这个思路很有建设性。那么,最棘手的债务问题,具体打算怎么解决?那可是两千多万的窟窿。”

齐永林回答道:“于书记,有些债务啊,形成原因复杂,历史久远,牵扯面广,一下子理清并且全部解决不现实。现在的当务之急,是先恢复生产,保住企业的基本运转,先把职工的工资发出去,稳住局面。至于债务问题,我的意见是区分对待,先缓一缓。一部分确实属于经营性亏损形成的债务,可以请市政府出面,协调债权银行,争取挂账停息或进行债务重组;另一部分如果涉及其他企业的担保或往来款,则需要曹河县政府牵头,慢慢理清,逐步消化。只要企业能重新运转起来,产生现金流和利润,债务问题才有慢慢解决的基础。”

于伟正点了点头,对这个务实的态度表示认可:“永林同志考虑得很周全。这样吧,银行方面,市政府可以出面协调。企业方面的债务梳理和职工安置,曹河县要负起主体责任。至于启动资金,”他转向王瑞凤,“瑞凤同志,市财政能不能想办法挤出一部分来?”

张庆合市长已经有意让于伟正施展拳脚,王瑞凤就大胆了些:“书记,我们尽量想办法,但曹河要拿出具体的单子来。”

于伟正朝着后面一挥手,语气平和:“走吧,永林同志,办公室里说。”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指令,让原本簇拥在周围的王瑞凤、胡晓云、贾彬等人跟着两位主要领导并肩走向齐永林那间位于东投集团大楼顶层的办公室。

齐永林的办公室确实气派非凡,面积比他在市政府当市长时的办公室还要宽敞不少。窗户将午后的阳光毫无保留地吸纳进来,映照着光洁如镜的红木办公桌。靠墙一侧的真皮沙发围成会客区,显得既庄重又舒适。几人在沙发上落座,宋清仁悄无声息地奉上热茶后迅速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厚重的实木门。

于伟正身体微微后靠,陷进柔软的沙发里,手指无意识地在扶手上抚摸着。他目光落在齐永林脸上:“永林同志啊,现在这个节骨眼上,咱们思想上必须高度统一,步调必须完全一致。曹河酒厂的问题,表面上看是工人上访闹事,但根子在那两千多万的债务上。这笔钱,不是简单的酒厂欠款,它已经成了卡在曹河县整个国有企业资金链上的一个死结,或者说,是拖垮整个链条的关键一环。”

齐永林端起茶杯。他当然明白于伟正这番话的分量,也清楚曹河县国企之间盘根错节的债务关系。齐永林清楚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曹河县委书记郑红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得力干将,前前后后已经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言辞恳切,压力很大。他放下茶杯,脸上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沉吟,说道:“伟正书记,您分析得很透彻,债务问题确实是核心症结。贾彬同志之前给我看过一份关于曹河酒厂的思考材料,我觉得很有见地。”

他身体微微前倾,语气带着一种探讨的意味:“贾彬同志在材料里提出一个核心观点,我觉得很有启发性。他说,解决曹河酒厂的困境,必须跳出‘就酒厂论酒厂’的思维定式。要把‘酒厂的生产经营问题’和‘庞大的债务问题’剥离开来,分而治之。也就是说,酒厂自身的问题,比如恢复生产、提升质量、打开销路,按照企业经营的规律去解决;而历史债务包袱,则要放在曹河县乃至全市国企债务化解的大盘子里去统筹考虑,寻求政策支持和债务重组等特殊手段。不能把两个问题混在一起,否则只会互相拖累,谁也解决不了。”

于伟正认真地听着,当听到“贾彬同志”时,他的目光很自然地转向了坐在稍远处的贾彬,脸上露出一丝赞许的神色,微微颔首,并用手指虚点了一下贾彬的方向:“嗯,贾彬同志这个思路很有建设性,是下了功夫研究的。这份材料我也看过,体现了工作组同志深入调研、认真思考的成果。”他话锋一转,又回到了齐永林身上,“不过,永林同志啊,今天咱们不深入讨论具体方案细节。既然你回来了,曹河酒厂这件事,我看还是由你牵头管总,统筹协调各方力量。红旗同志在曹河一线,具体落实执行。你们俩是老朋友了,配合起来也默契。一定要把这件事办成、办好,为我们东原的国有企业改革蹚出一条新路来,也为全省类似问题的解决提供一个可借鉴的‘东原方案’。”

这番话,既是对于齐永林能力和地位的肯定,也是将沉甸甸的责任明确地压在了他的肩上。齐永林心领神会,知道这是于伟正在常委会受挫后寻求合作与缓和关系的信号。他郑重地点了点头:“伟正书记放心,既然市委定了调子,明确了方向,我责无旁贷。一定和红旗同志紧密配合,把这件事处理好。”

几人在办公室里又就一些关键环节交换了看法,气氛比之前融洽了许多。半个多小时后,于伟正起身告辞。一行人簇拥着他走向电梯口。下到工作组办公室所在的楼层时,贾彬敏锐地捕捉到机会,快步上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恭敬和期待:“书记,我们‘三学办’派驻东投集团的工作组办公室就在这一层,您看……方不方便移步视察一下,也给我们的同志们鼓鼓劲?”

于伟正正想看看工作组在东投的实际工作状态,便爽快地应道:“好,那就看看去。”

贾彬连忙在前面引路。推开工作组办公室的门,里面的景象却让贾彬的心猛地一沉。只见林雪正伏案疾书,神情专注。而坐在她对面的牛蒙,却大喇喇地把穿着皮鞋的脚高高翘在办公桌上,身体后仰靠着椅背,手里举着一份报纸看得津津有味,嘴里似乎还哼着小调,一副悠闲自得、旁若无人的模样。

门被推开的瞬间,牛蒙显然吓了一跳,慌忙把脚从桌子上放下来,手忙脚乱地将报纸胡乱地往桌上一丢,试图掩饰刚才的散漫。但他那副懒散的样子和桌上凌乱的报纸,早已被于伟正和后面跟着的王瑞凤、齐永林等人尽收眼底。

于伟正的目光在牛蒙身上停留了一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变化,既没有当场发作,也没有出言批评,仿佛只是随意扫过。但他的目光很快便移开,精准地落在了闻声抬起头、迅速站起身的林雪身上。

贾彬强压下心中的怒火和尴尬,脸上堆起笑容,提高声音介绍道:“同志们,市委书记于书记来看望大家了!大家欢迎!”

办公室里除了林雪和牛蒙,还有另外两名刚从其他县区抽调来的年轻干部,也都赶紧站了起来。于伟正面带温和的笑容,走上前去,与几位工作组成员一一握手,简单地询问了姓名和工作情况。气氛略显拘谨。

贾彬趁机指着林雪,语气带着一丝骄傲,向于伟正汇报道:“书记,您刚才看到的那份关于曹河酒厂改革脱困的思考材料,初稿就是由我们工作组的林雪同志执笔起草的!她结合调研情况,提出了不少具有建设性的思路。”

于伟正闻言,眼睛一亮,目光再次聚焦在林雪身上,带着明显的兴趣和欣赏:“哦?小林同志?那份材料我看了,问题抓得准,思路很开阔,提出的解决方案也很有针对性和操作性,考虑得很全面,也很深刻啊!特别是关于债务剥离和技术入股那部分,很有见地!不错,非常不错!”

他饶有兴致地又问了林雪几个关于材料中具体观点的问题,林雪回答得条理清晰,逻辑严谨。当得知林雪之前是公安干警出身时,于伟正更是流露出些许惊讶:“公安战线的同志,对经济工作能有这么深入的思考和独到的见解,很不容易啊!看来平时下了不少功夫学习钻研。”

林雪谦逊地回应道:“谢谢书记鼓励!主要是跟着工作组的前辈们学习,结合在东投集团的调研实践,还有平时注意看一些经济方面的报刊资料,慢慢积累的一点想法。”

于伟正赞许地点点头:“善于学习,勤于思考,理论联系实际,这正是我们‘三学’活动所倡导的精神!很好!”这时,随行的市委宣传部干事和电视台记者早已架好摄像机,从不同角度记录着市委书记视察工作组的场景。

于伟正又勉励了工作组几句,强调要深入企业、服务基层,为东原改革发展稳定贡献力量,随后便在众人的簇拥下离开了办公室,走向电梯。

看着于伟正书记的车队缓缓驶离东投集团大院,贾彬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片铁青。刚才牛蒙那副散漫无状的样子,尤其是在市委书记视察时还翘着脚看报纸的举动,简直不堪入目,丢人现眼。那一刻,他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能钻进去。这不仅是对他贾彬领导能力的质疑,更是对整个工作组形象和“三学办”声誉的严重损害!

他阴沉着脸,快步回到自己的办公室,拿起桌上的红色电话机,直接拨通了市委组织部副部长兼任干部一科科长姜艳红的电话。电话一接通,贾彬便压抑着怒火,声音低沉而严厉:“艳红部长啊!我是贾彬啊!组织部推荐过来的那个牛蒙,可是很给我我们“三学办”长脸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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