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县衙里的杂役抬了两筐大馒头进了院子。
被喊来的人见给吃粗碗大的三合面馒头，还是两个，心里就放松了些。一辈子不想来的地方，现在居然还在里面住着，说不忐忑那是不可能的。
他们还没来得及拿馒头，后面又有人端了两大盆东西，还没看清里面是什么，香味就直钻鼻孔。
“大冬天没啥好菜，猪油渣炒咸菜各位将就将就。”抬馒头的几人把筐放地上，又帮着端菜的把菜放桌上。
“这这，感谢大人跟各位小大人了。”他们有些惊喜，三合面馒头配着油渣咸菜，那是乡下有节气才能吃到的好东西啊。
犯错的小衙役苦着脸，有些畏缩：“这里还有两桶蛋花汤，各位就着馒头喝上两口暖暖，夜里才不冷。”
“滚进去大声些。”葛正信一脚把他踹了进了房门。
有年老的人赶紧相劝：“哎呦大人，算了算了，这娃还小。”
“就是，大人们来一块吃些？”虽然都馋的流口水，可这些人也没动手争抢，而是挺有礼貌邀请衙役们一起。
还有人见小衙役揉着屁股，朝着他笑笑：“小大人，你吃一个馒头不？”
伙食这么好，大家也得知足，得饶人处且饶人。
“不了不了，各位乡亲先吃，咱们还有公务要做，就先下去了。”派来的杂役头头叫肖辉，他圆脸和善：“咱们县衙的碗统共也只有四十来个，劳烦各位喝汤的时候轮流着使使，对不住了。”
一番客套后，衙役与杂役们都走了，他们不走，这帮人不好意思动手吃饭。
众人都大口吃的香，其中弓背老人半晌没动手。
乔金辉年纪大，身体却壮实，他早就饿了。要说比起其他人的忐忑，他反而显得平静。
见这白发弓背老头儿没动手，反而忧心忡忡，他把已经咬了一口的馒头放下，从新拿了一个走到老头跟前：“大哥，你吃啊。”
老头抬起头看他，苍老的脸上松垮垮的皮，耷拉的眼皮下眼睛浑浊：“你是那个庄子的？老头子我是浑河庄的贾鸣。”
乔金辉有些懊恼不该多管闲事，因为这人的眼神看起来让他不太舒服。可这个时候退缩有些不合适，他移开目光把馒头塞贾鸣手里：“我是大河镇那边儿的，您吃。”他留了个心眼儿，只说了所属镇，没说自己具体是哪个庄的。
听到他们谈话，有俩人瞄了他一眼，然后再对视一眼没说话，只是皱了眉头继续吃东西。
这两人一人是柳庄的柳明达，一人是大河镇的里正邹文宝。
贾鸣可能是做多了坏事，看哪儿都有鬼，所以他吃不下馒头咽不下汤。
等大伙儿差不多都第一个馒头下肚，又轮着喝了一碗汤，祭了五脏庙。肚子里有食，心里就不那么慌了，贾鸣浑浊的眼睛转了转。
他压低声音，一副神秘的样子：“你们都信？”
啊？旁边的人有些疑惑，不信啥？
这些人虽然都是村正，脑子比一般庄稼人好使些，可也都还是淳朴百姓，官大人解释清楚了，还给了不错的吃食，那他们就没什么好怀疑的。
贾鸣见这些人憨傻，蹲下悄声说：“给咱们百姓找活计那是大好事啊，这大好事不到处宣传一下，反而藏着掖着，你们不怀疑？”
听了他的话，一络腮胡大汉满不在乎道：“衙役不是说了嘛，这事儿是青山县也想要，咱们木大人抢个先。”
说完络腮胡大汉把馒头从中间掰开，夹了一大筷子油汪汪的咸菜塞里面，然后对准方向大大咬上一口，含糊着继续说道：“想来这活儿跟田地一样，分上下等，咱们等等就等等了，反正现在农闲。”
“啊呜”这络腮胡汉子又是一大口：“这咸菜比我婆娘炒的好吃。”
“哈哈哈。”有与他相熟的人调侃：“你秦虎家可有这么多猪油渣给你婆娘造？小心传回去让你跪搓衣板。”
秦虎哈哈大笑：“那要传到我婆娘耳朵里了，指定就是你！我跪完再打上你邱家庄邱老汉的门！”
贾鸣忍着不耐，不受他们的大闹继续说：“我瞧着不像好事。”他看了一眼秦虎满脸嫌弃，这人是最偏远穷苦的北流庄的村正，性子火爆护短，常跟外庄人打斗。
北流庄里大多数都是流放日期到了的罪人，穷得叮当响，再加上有这么个村正，少有人与他们来往。
“为啥？”有其他人挪过来，有些好奇，咋就不像好事了。
见有人附和自己，贾鸣心里有了劲儿：“会不会这事儿不好做，怕大家伙儿不乐意，所以把咱们扣住当人质？”
贾鸣其实也是胡诌，主要是他因为杏花的事儿见过木德义，害怕被收拾。就想要挑起众人反抗，也不是要闹多大，只要能放他回去就好了。
虽然大多数人觉着他这个说辞不可靠，可他们人也确实在这里，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面相觑。
乔金辉看了一眼柳明达，还有相熟的邹文宝，见他们两人面色不变，心里有了计较。
且不说乔家庄与柳庄佃着县丞夫人家的田，就说两个庄的东家秦明月与他们，还有肖氏三方的关系，有祸事不可能把他们完全蒙在鼓里。
而且乔金辉还笃定，若是有祸事，以秦明月的性格，必定会把自己替换成乔金水的。那丫头恩怨分明的很，手段也有的很。
所以他嗤笑一声：“呵~~~”
贾鸣在浑水庄说一不二，那会儿被秦虎打断，这会儿又被人嗤笑，顿时火气。他阴着脸，后槽牙咬紧：“这位老弟是什么意思？”
乔金辉抹了一把嘴上的油，扭过头来陪着笑脸：“老哥哥，我没有笑你的意思，我是在笑我自己。”
柳明达也上道：“老哥笑自己做啥？”
“旁人我不知道，反正乔家庄村正就是个摆设，用我威胁他们，哈哈哈。。。。哈哈哈。。。。”乔金辉不知道是真忍不住笑，还是自嘲，反正笑了起来。
这时候其他人也反映过来，朝廷村正设置一二十年了，可大多数还是以族聚居，族长才是真正掌握大权的人。
这时候邹文宝爷笑了：“我在大河镇连摆设都算不上，你们村正服役交税还能指点两下。大河镇稍微有些家底的人户都是三大家族的，我屁都不敢放一个。”说完他无奈的摇摇头。
其他镇上的里正一听是这么个理啊，村正还有与家族同姓的，多少能说的上话。而朝廷为了防止大家族掌权，所以里正都是用落榜童生秀才，与大家族毫无关系的读书人。
那他们威胁百姓，想多了。
想到这里，众人都摇摇头，几口吃完后把碗放进桶里抬到门外，然后三五相熟的成群挨着躺下，不过床都留给了几位年纪看起来很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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