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冬这日，甜水坊罕见地挂上了歇业木牌。
牧府后院支起一口黄铜锅，炭火映得锅底红亮。
黄铜锅是特制的，锅身錾着缠枝莲纹，中间竖起镂空的炭火筒。
顾宁用松木炭引火，待青烟散尽后，炭块烧得通红，映得锅底如晚霞般瑰丽。
锅子一分为二：左边炖着奶白色的羊骨汤，汤底沉浮着三颗蜜枣、两段葱白。
福婶儿特意一早去买回来的山鸡拆了骨架，与鲫鱼一同熬了三个时辰，起锅前撒一把枸杞。
汤面浮着层薄薄的油膜，用勺背轻轻一推便漾出圈圈金纹。
右边是顾宁的独家辣锅，牛油凝成琥珀色的块状，此刻正被炭火慢慢融化。
豆瓣酱炒香后，加入花椒和小米辣，最后浇入甜水坊自酿的米酒。
牧五自诩见多识广，吃过美食无数，但每次依旧会被顾宁的手艺惊艳到。
牧二早就听说过夫人手艺了得，今日可算让他赶上了。
这么好的锅底，没有好菜岂不是浪费。
知道要吃火锅，俩人从昨日开始准备了。
牧二来的时候带了一条黄羊腿，果然一下子就俘获了顾宁的心。
“这羊腿，这肉质，今天我们有口福了~”
牧小五的人脉广，竟然还弄来了牛肉。
在大夏，牛都用来耕地，能吃上牛肉很是不易。
牧野的刀工好，黄羊腿肉切得薄如蝉翼，还微微透着光。
上好的雪花牛肉，红白纹理如大理石般漂亮，惹得顾宁连连夸赞。
牧二和牧五对视一眼，互相击掌：“就说夫人喜欢好的食材吧~”
“记住了！”
除此之外，顾宁还准备了一道硬菜——毛肚。
早上他拎着个湿漉漉的竹篓回来时，几人都围了上来。
“宁哥儿，这又是啥？瞧着像块老树皮！”小牛用树枝戳了戳篓里那片布满凸起的黑褐色物体。
乐哥儿捏着鼻子后退两步：“该不会是药铺买的蟾衣吧？”
顾宁笑着取出毛肚，在井台边铺开：“是牛胃，准确说是牛的瓣胃，又叫百叶肚。”
“牛胃，你买他做什么，不会也是要用来吃的吧？”
在几人不解的眼神里，水花四溅中，顾宁用井水冲洗毛肚内壁。
阿福默默递来盐罐，顾宁突然将整把粗盐抹在凸起面上：“就是得用盐粒搓掉胃液。
“呕——”
小牛干呕着跳开：“这玩意真的能吃？！”
“待会儿别抢就行。”顾宁翻过毛肚，露出内里蜂窝状的肌理。
他指指手中的毛肚：“瞧见没，这纹路越密越嫩。”
牧野不知何时蹲在了旁边，银针挑着片毛肚细看：“《本草拾遗》有载，牛胃补脾胃。”
他指向毛肚上的凸起：“这些肉刺能挂住汤汁，最适合涮锅子了。”
顾宁竖起大拇指：“还是你懂我~”
顾宁把现杀的草鱼去骨后，鱼肉片成蝴蝶状，一会捶打成鱼丸。
鱼头熬进白汤，鱼骨炸得酥脆当零嘴。
一鱼多吃，把陈玉堂看的啧啧称奇，跟阿信抢着吃。
他边嚼边咬咬咬：“这小玩意儿还挺好吃~”
牧二在一旁不忍直视：“你怎么跟小孩抢吃的？”
陈玉堂也不解释，只是拿出一根来塞到牧二嘴里。
牧二的眼睛先是瞪圆，然后再瞪大，再瞪圆。
陈玉堂看到牧二的反应后乐不可支，提前把盘子举了起来。
牧二果然着急了：“再来一口，哎，五弟~”
两人在前面跑，阿信在后面追。
过一会儿，三人端着空盘子又来到厨房。
两个大人和一个孩子，嘴角都是油油的。
牧二还有点不好意思：“这个做起来是不是很麻烦？”
顾宁笑笑：“不麻烦，就是给小孩吃着玩儿的。”
“现在别吃了，菜马上处理好要吃饭了~”
现在没有现在那么多零食，但是顾宁尽可能的经常变着花样给阿信做些吃的小玩意儿。
有了荤菜打底，素菜更是少不了。
尤其是自己种的，新鲜无污染，吃到最后来一口香甜又解腻。
乐哥儿现摘的豌豆苗还带着露水，嫩生生的小叶子看着就赏心悦目。
提前做好的冻豆腐切块后像蜂巢般满是孔洞，一会儿难以想象有多吸汁儿~
冬笋脆生生，黑木耳肥厚如耳，九个洞的冰湖藕，切片后能拉出晶莹的丝。
就连蘸料顾宁都调了两种。
黄铜勺里的两勺芝麻酱是用甜水坊现炒的芝麻现磨的，浓稠得能挂住勺背。
调入一勺腐乳汁，琥珀色的酱料立刻泛出琥珀光，再点三滴韭菜花酱，那腌了整秋的野韭花在碗底晕开墨绿色的涟漪。
最后浇上今早新炼的辣椒油，滚烫的菜籽油激发出秦椒的焦香，金红色的油星子在酱面上绽开，像雪地里突然迸发的火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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