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地倾覆的狂啸声浪尚未完全散去,人类在其中根本无能为力,只能任由它肆意妄为。
林婉所在的巡逻车如同被巨人攥在手中的玩具,在狂暴的震动中剧烈摇摆、弹跳。车窗外的世界已非人间,简直就是炼狱。
“抓紧!”驾驶座上的特勤队员嘶声喊道,声音在金属扭曲和岩石崩裂的巨响中显得微不足道。
话音未落,只听“咔嚓”一声令人牙酸的巨响,车辆前方不远处的沥青路面猛地向上拱起,随即如同被无形巨斧劈开,一道深不见底的黑色裂隙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
几十辆躲闪不及的汽车瞬间被吞噬,连一声完整的惊呼都未能传出,只有短暂的、令人心胆俱裂的坠落声从地底深处传来,随即被更大的轰鸣淹没。
裂缝像一张贪婪的巨口,不断扩张,追逐着那些试图逃离的车辆。一辆满载物资和人的中巴车后轮卡在裂缝边缘,车内乘客惊恐的拍打着车窗,但是下一秒,伴随着路基的彻底垮塌,整辆车头朝下栽了进去,只有几声微弱的尖叫透出玻璃被地缝吞噬。
在前头的车一路狂飙,根本不敢回头看后方的情况,但是仍然能感觉到那个深渊在不断追赶着自己,仿佛再说,多逃三五秒也无济于事。
而这仅仅是开始。陨石撞击引发的不仅仅是撞击点附近的毁灭,它像一记重锤,敲碎了地球脆弱的地壳平衡。
板块积蓄了亿万年的应力在这一刻疯狂释放。更强烈的震动接踵而至,不再是单一的纵向抖动,而是来自四面八方的、毫无规律的猛烈摇晃和撕裂。
大地像一块被顽童恶意蹂躏的破布,裂缝纵横交错,有的深达数十米,涌出带着硫磺气味的地下水蒸气;有的则只是浅浅裂开,却足以让车辆倾覆。
不断有车辆在绝望的喇叭声和哭喊声中掉入深渊,或者被拱起的地面顶翻,油箱破裂,旋即被摩擦产生的火花或飞溅的熔岩点燃,爆成一团团耀眼的火球。
巡逻车凭借特警人员强大的心理素质和精湛技术,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数道致命的裂缝,但灾难远不止于此。
天空,在经历了那毁灭性的白光和冲击波后,并未恢复清明。
从四面八方,特别是环太平洋火山带方向,浓密的、灰黑色的火山灰柱冲天而起,连接天地,如同无数根支撑苍穹崩塌的绝望之柱。
这些灰烬在高空被气流裹挟,以难以置信的速度弥漫开来,短短半个小时内,便遮蔽了整个天空。按照正常来说,不应该这么快的,但是,这是在副本中,这是将灾变提升到极限的世界!
太阳消失了。白昼变成了永夜,只有远方地平线上隐约闪烁的火山熔岩和车辆燃烧的残骸,提供着微弱而诡异的光源。
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硫磺味、粉尘味和焦糊味,每一次呼吸都像是吸入粗糙的沙砾,灼烧着鼻腔和肺部。能见度急剧下降,昏黄的尘埃弥漫四周,仿佛置身于一场永不结束的沙尘暴核心。
“戴上!快!”一名特勤队员艰难地从车座下翻出防尘面具,递给林婉和同伴。他们预想到会有这样的场景,因此做好了了相应的准备,到后面紧跟在他们后面的车辆就未必这么幸运了。
但是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爆发了无与伦比的潜力,最终在地面释放了压力变得平稳一些之后,还有近百辆车跟着林婉她们前进。哪怕现在依然天黑的伸手不见五指,但是相比于之前的地动山摇,依然让他们觉得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换条路走,我们要沿着海拔高的地方走,海水开始倒灌了。”林婉对着对讲机说道。脑海中,经过四水的投射,整个星球的情况一清二楚,可以说就现在的功夫,整个星球近三分之一的陆地已经淹没了,而且这个比例还在不断增加中。
这让林婉想起自己小时候玩的游戏,在立体地图上找那些盆地倒水,如今,这一幕正在她眼前亲自上演了,蜀城就是个巨大盆地,完全可以想到等海水经过这里的时候,会将整个城市怎样淹没?!
“收到!”0781回复了一声。
地震,山体滑坡,火山爆发等各种陨石撞击带来的连环灾害如影随形,时不时就有车辆掉队,副本的提示到现在一直没有停过,人数一路锐减,现在堪堪就两万,马上就要一出头了。
然而,比环境恶化更恐怖的异变,正在周围发生。
路边那些原本在冲击波中残存的植物,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扭曲、膨胀、异化。
柔韧的野草叶片边缘变得如同锯齿般锋利,甚至可以听到它们刮擦车漆的“沙沙”声;一棵被冲击波折断一半的槐树,断口处疯狂抽出紫黑色的、如同触手般的新枝,蠕动着伸向最近的生命体。
动物也不例外。一只眼睛血红、体型胀大了近一倍的野狗,嘴里叼着一截不知是什么生物的残肢,从烟尘中冲出,疯狂地撞击着一辆抛锚的车门。
更远处,传来其他幸存者凄厉的惨叫,……这个世界的生态圈,每分每秒,朝着不可预知、充满恶意的方向疯狂进化。
“周边植物已经异化了,加快速度,冲出这山头!”特警人员猛打方向盘,试图绕过前方一座因地震隆起的小土坡。
就在这时,土坡后方,一片扭曲、高大的阴影猛地立起——那似乎是一株变异了的巨型荆棘丛,它的藤蔓如同活过来的毒蛇,带着尖锐的倒刺,铺天盖地地朝着车卷来!
【开枪!】
“小心!”
比其他人更快的是水淼的提醒,林婉朝着那巨大的藤蔓打了一枪,没有打在主干上,打在了枝蔓上,但是也让这藤蔓吃痛,原本的动作变形了,冲碎玻璃之后,从驾驶员手臂上揩过去。哪怕这样,驾驶员左手臂上也被撕扯去一大块皮肤,留下血淋淋的伤口。
“砰!”一根足有成人手臂粗的暗紫色藤蔓重重抽打在引擎盖上,留下深刻的凹痕和刺耳的噪音,车胎爆了。更多的藤蔓缠绕上来,试图将车辆包裹、拖拽。
“下车!快下车!”两名特勤队员毫不犹豫,一边朝着那些蠕动的藤蔓开枪射击,打碎了几根,延缓了它的动作,一边护着林婉撞开车门,滚落到满是碎石的地面上。
“往那边走!找掩护!”一名队员指着不远处几块巨大的崩落岩石吼道,同时持续射击,吸引着变异荆棘的注意力。
林婉紧握着枪,在两人掩护下,踉跄着向岩石跑去。她能听到身后子弹击碎植物组织的闷响,以及藤蔓挥舞的破空声。
【左前方,射击!】水淼现在就是充当了林婉的射击教练。林婉完全就是凭着感觉朝着方向开了一枪,打在了想要突袭的藤蔓上。
就在她即将跑到岩石后的前一刻,异变再生!脚下的大地再次剧烈颠簸,一道新的裂缝在她与特勤队员之间猛地裂开!同时,那株变异荆棘似乎被激怒了,主藤蔓如同标枪般疾射而出!
“躲开!”另一名队员惊呼着,用力推开正在换弹匣的同伴。
“噗嗤!”
“砰!”
一声利刃入肉的闷响和枪声响起。那根尖锐的藤蔓,如同长矛,瞬间洞穿了推开同伴的那名特勤队员的胸膛!而幸运之神这一次没有站在林婉这边,子弹打空了,并没有救下同伴。
他身体猛地一僵,眼中的神采迅速黯淡下去。
“大头!!!”被推开的队员发出悲愤的怒吼,换好弹夹对着藤蔓根部清空了弹夹。
然而,更多的藤蔓缠绕上来……这时,0781赶到,两边车门打开,支援队友,将他和林婉分别拉上车,0781将油门踩到底,甩开了后面的变异植物。
藤蔓也是在空中挥舞了一阵,实在是找不到活物了,才慢慢将自己猎杀到的猎物拖入了地缝边缘的阴影之中,以及最终归于沉寂的、令人窒息的咀嚼声……
“队友,大头牺牲了,他为了救我牺牲了。”此时此刻,车上没有其他的声音,只有这个队员压抑的哭泣声。他如何不难过,在这里,他甚至连队友的尸体都带不回去,都没办法安葬他!
林婉也低着头。【我应该再往左一点的……】明明他还那么年轻,一路上跟她聊的最多,还说过要教她武术的……水淼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一切的语言都太苍白。
“别哭了,战斗还没结束……”队长的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到现在,他们就剩下车上四个战友了,其他都已经牺牲了。
他抬头望向那片被永恒灰烬覆盖、不见天日的天空,以及远方在尘埃中若隐若现、仿佛海市蜃楼般的目的地轮廓。
希望如同风中残烛,渺茫得几乎不存在,但作为军人,作为最后的幸存者,他们除了向前,已无路可退。
【他要变异了。】水淼提醒了一句。
【什么?】林婉看向和她一同上车的队员,他的左手臂上就是被藤蔓撕扯过。林婉的手电筒往他的手臂上一照,眼前的景象让她整个人都愣住了。只见他的手臂上不再是血肉模糊的一片,而是变得绿汪汪的,那是从他血肉中生长出来的嫩芽。
“这是什么,怎么会这样?!”特勤队员也发现了自己手臂上的异常,他直接扯住那些芽头想要把它们从自己的肉里分离出来,但是根本扯不下来。
“它的根已经进入血管中了,没办法根除了,不过五分钟,它的根就能长满所有血管……”直接将整个人当做自己的养料。剩下的林婉没有说,但是车上都知道后果会是怎么样了。
“队长,杀了我,我不想拖累你们!”
“别废话!!大鹰,桃花,砍下方块的手!”
“是!”现在和这变异植物争取的就是时间了。车上施展不开,直接踹开一扇车门,大鹰将方块的手拉出去,这个时候,手臂上的绿芽都已经长出两瓣叶了。桃花也是死死压住方块的身子。
林婉就缩在另一边看着这血腥的一幕,0781注意到了,直接将自己的衣服抛到了林婉的头上,盖住了她的视线。
林婉没有将衣服扯下,就保持着这样的动作,但是还是清楚地知道边上的动静,一共砍了三刀,将方块的手臂砍下了。能保住命就好!!
“队长!!!方块的伤口……又长出来了!!!”
【没有……办法了吗?】林婉问四水,虽然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水淼还是没有回答她,她今天的沉默格外多。
“啊!让我死吧!!”方块爆发出巨大的力量,将自己的两个队友都甩到边上,直接从车门跳了出去。
“走啊,坐呃……”看到车居然还停下来,方块撕心裂肺地朝他们喊着,到后面嗓子都已经异变了。
林婉头上的外套因为刚刚的举动被大鹰带下了,她重见光明,明明理智告诉自己不要看,不要看,但是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透过窗户看着不远处的方块的身体刺出藤蔓,不过短短数秒的时间,再也没有人类的特征。
【有没有什么办法……解决这个副本……就好像你最开始那样拿走它的核心数据!我不想……不想再看到别人死在我面前了!】林婉泣不成声。
沉默,又是沉默。最终水淼还是叹了口气打破了林婉的希望,【没有,游戏一旦开始,就要遵守游戏规则,只能玩下去,或生或死,没有重开一局的资格。】
一路跌跌撞撞,进入最西部地界的时候,只剩下队长,桃花还有林婉三个人了。而到了这里,因为地域原因,贫瘠的土地反而降低了危险性。
车已经报废了,三人只能徒步。到达这里的也不过百来个人,大家都朝着一座小山峰攀登,到达山顶,就能看到世界第一高峰了。
“信号塔在珠穆……”林婉爬上了山顶,指着东南方说道,只是说到一半,就说不下去了,因为原先是世界屋脊的高原此刻因为地壳的运动,整座大山倾倒……巨人横倒在他们的眼前。
此刻就算是林婉,都有一种对命运的无力感,他们千辛万苦,那么多人丧命黄泉,然后终点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别管那么多,先到目的地再说!!”队长招呼着剩余的幸存者,朝着坐标前进。原本以为这一路不会太平,没想到居然平平安安到了最后。
其他人到这个时候爆发前所未有的力量,百米冲刺直接冲进了光门。反而是林婉停下来,【我不明白,为什么会这么戏剧性?!最后就这样了吗?】
【不要想太多,没有什么理由。】水淼冷酷说道,【就好像小孩子提一桶水冲毁蚂蚁的巢穴,朝着它们踩几脚,最后失去兴趣了转身就走,这需要理由吗?回家吧!】
是啊,需要什么理由啊?!林婉看了看等着她的另外两人,甩甩头,不再多想,往前走入光门中,而这次,她并没有听到副本的奖励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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