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煜的眼中满是痛色。
他那么清醒聪明的一个人，可直到此时此刻依旧不愿相信我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这样……看似明显舍弃他的决定。
其实，或许……他只是不愿意去相信罢了。
因为他很清楚我对他的感情，从一开始，从最初相遇……
就不曾变过。
在他将一颗心完完整整地捧到我面前时，我接受了他的感情，又回报了同等的爱与信仰。
他这么赤诚又决绝的人，大概是不懂什么叫后悔的。
所以从一开始决定的那一刻，便是义无反顾！
哪怕明知道人类的卑劣，还是将契约的权柄和一颗真心毫无保留地奉上。
明知道可能会被伤害，会被欺骗，会被……背叛。
他依旧甘之如饴。
这样傻傻的小鱼，我又怎么忍心？
可就像他所说的那样，既然是命运的二选一，一切早就在冥冥中有了答案。
那该走下去的人，就必然还是要走下去，哪怕……所要前行的道路遍布荆棘，也不能停。
在他找到自己的答案之前……
这条路哪怕再难，他也不该为了我而放弃。
“祁煜……”
“我在！”
沙哑的嗓音，冰冷的掌心。
他试图用自己的火焰温暖我渐渐失去温度的身体……
已经渐渐因无力低垂的眼睛，却看到了他那双不管是拿匕首还是握画笔都平稳如斯的手，在微不可察的颤抖。
我知道这种感受……
当初在海边看着他一点一点变成泡沫消散的时候，我也曾这样无力地恐惧过。
强撑着将意识再度凝聚，我发现自己好似与公主的联系越发的紧密。
就好像，原本分开的魂灵，在无声地互相吸引。
“……唤醒海洋吧。”
我听到自己虚弱到堪比蚊蝇的嗓音。
祁煜的眼睛在这一瞬睁大，那眼中是太过复杂的感情，我看得懂，却有些说不清。
我从未想过，他有一天会在我与利莫里亚中做出选择，那么的……泾渭分明。
可此时此刻，他的神情已经有了答案。
也许，这也是为什么，安蒙跟说，神不该偏爱一人的原因。
但我却从未想过，让他做这样艰难的选择。
不管是我，还是利莫里亚，他都放不下，爱上神明或许是身为人的不自量力，可‘欲戴王冠，必承其重’的道理我懂。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要承受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也要强留片刻给他的原因。
我不想，他在极端的情绪下，做出会让自己终身悔恨的决定。
“海洋的干涸……是我的错，你替我……补偿吧。”
“还有……别怪他们……不知情……”
虚弱的声音，有气无力。
但想说的话还是强撑着出了口。
“你很在乎他们……”祁煜的回复却那么冷，就好像心中的爱恨在此刻扭转了。
“那我呢？我怎么办？你让我怎么办！”
他握住我肩膀的手那么用力，可一向娇气的公主却已经感觉不到肉体上传来的痛楚了。
努力睁开眼睛，看着那张漂亮却被血污晕染的脸庞。
强撑着所有精神力的动作，却也不过只是在他的脸上多添了一道明显的痕迹……
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此刻的他才好，但……
总该给他一些撑下去的希望，就三万年前一样。
不过这一次，我会陪着他一起。
公主殿下似乎隐约感知到了我的想法，脑中关于我们未来相处时的场景一闪而过。
“祁煜……我看到的未来里……有你……”
“你答应过……爱自己……照顾自己……会……好好地……活下去……”
感受着灵魂越发的融合，我好像渐渐可以支配这具残破的身体了。
看着祁煜那仿佛被抛弃的神情，我多么的不忍心。
哦，对了，我已经没有心了。
可……为什么，那处空洞的位置，还是好痛？
努力将手放在他胸口的契约处。
“只要……你还活着……”
心中的念头一遍强过一遍。
我不知道这是命令，还是祈祷……
明明，他才是神明。
可当他胸口的契约亮起，我还是暗暗松了口气。
哦，又说错了，此刻的我早已不用呼吸。
看着眼中满是疯狂与破碎的小鱼，我总觉得嘱咐得还是不够。
“我……就在……你心里……”
我该如何告诉他，我会陪着他？
“要快乐啊……小鱼……”
眼前已经看不清……
“我……爱……”
下一刻，我的意识脱离了身体。
瞬间变得轻盈……
可那下坠的掌心，却在祁煜的眼中映出了绝望！
为什么不让我说完？
我疯狂地想要回到那具毫无生机的身体里！
可一次次的尝试，一次次的无疾而终。
我发了疯，却更衬祁煜浑身死寂。
透明的自己一次次穿过那具身体，手一次次伸向祁煜，却无法触及……
我哭出了声，却无人倾听。
满月高悬，皎洁耀眼。
这样美好的夜晚，却是生死永隔。
可安蒙说得不对，哪怕是死亡，也无法将我们分隔。
我会陪着我的小鱼……
一直一直陪着他走下去。
哪怕他看不见我。
泪眼蒙眬间，我忽然意识到，公主的意识不知道何时已经与我融合。
甚至此时此刻的悲痛，因为我们的意识融合，而更加痛不欲生。
不死心的一次次触碰，又在一次次穿过他后泪崩。
相比于我的举动，祁煜却比我更像……死了一样。
他抱着我毫无反应，安静的反常。
就好像灵魂已经随着我的离开消亡，只剩下这副躯壳留存于世那样。
可与不同，周围的人却能感受到祁煜身上的威压，那是来自神明的气场，只是存在就会令人不自觉地想要臣服。
泪眼模糊地看着祁煜，他眼中的莹蓝那么漂亮，可……
那双灵动的眼睛却失去了高光。
他好似真的成了高高在上的神明……
只是，不再怜悯众生。
心软的神明，失去了他的爱与信仰。
失去了躯壳束缚的我，一遍遍地在他身旁说着未来，想要告诉他，我还在，我没有离开。
可是那眼中满是寂静，像一潭死水，不再承载任何希望。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慌张又无助，可他胸口的契约却好似依旧与我关联，悄然生长的金色丝线，缠绕住我透明的心房。
下一刻，我看到珊瑚色的火焰升腾，那具失去生机的身体，在祁煜的怀里被淬炼成了透明的结晶……
而祁煜与我相连的地方，则闪着微弱的红光。
呼……
还好，契约还有用！
我顾不上擦干泪水，只一遍遍在心中默默祈祷着，希望他能够照着我想要的未来前行。
当火种落入他手中的那一刻，祁煜的脚下碧波铺展！
无尽蔚蓝……
复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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