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事情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面目全非的呢？
他不知道。
也许是从他听到杨清越对爸爸说出那句冷漠而残忍的“你怎么不去死”开始。
也许是从妈妈终于撕下温婉柔和的面具，狰狞地掐着爸爸脖子，问他为什么还忘不了那个婊子开始。
也许……
是从得知爸爸死讯开始。
他的世界在一刹那间乱得翻天覆地。
没有人在意他在想什么。
妈妈开始没日没夜地哭，她常常在半夜里尖叫，让爸爸别走。
家里亲戚来的时候，看向他的眼神复杂而又难懂，像在厌恶他，又像是在可怜他。
他蜷缩在角落，如同一只被丢弃的流浪狗，不敢吭声，也不敢哭泣。
到底发生什么了？
他无数次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又在真的搞懂那一刻后悔不已，崩溃大哭。
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这一切。
他宁愿永远都不知道，原来，杨清越是他的哥哥。
亲的，同父异母。
15.
他把杨清越毁了。
在他揪着杨清越的衣领，语气疯狂地骂杨清越是杀人犯，逼着杨清越还他爸爸，把断章取义的录音当众外放的那一刻，他就知道，杨清越被他毁了。
站在他面前的杨清越神色始终平静，脸上没笑。
除了最初冷静地说了那句“张光尘，放手”，杨清越再也没有开口说过什么。
为什么不解释呢？
他红着眼，死死盯着眼前这个眉目精致的男生，看着杨清越面无表情，垂眸想着什么，却始终一言未发，根本不为自己辩解什么。
所以是真的。
步伐已经踉跄的张光尘，头突然有点昏。
他又想起了那个烈日炎炎的夏日，杨清越笑吟吟地把甜筒递到他嘴边，说了句什么。
在那短短的几秒钟里，他疯狂回忆，杨清越到底说了什么。
在录音放完那一刻，他终于想起来了。
【那哥哥就再请你吃一个，吃到你开心为止。所以小鬼，别哭了，快吃吧，不然待会化了。】
蓦地，一颗晶莹的泪从他的右眼角划落，很快，却烫得他的心都碎了。
哥哥。
他笑得凄凉，在泪眼模糊中看向就算不笑，也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的杨清越，突然觉得自己在日记本里写下关于杨清越的敬慕那般可笑。
回去就要把日记本烧了。
他在心里这样想到。
接着，他听到自己绝望地对杨清越说。
“你要否认吗？我的好哥哥。”
16.
他把杨清越毁了。
但他却并不快乐。
日记本烧到一半，他又后悔了。
伸手去捡，像是感觉不到烫一样，他从火光中捞出了那个记录了他很多心事的本子，却发现它已经被烧得差不多了。
张光尘终于没忍住哭了起来。
被火烧过的手也后知后觉感受到了疼痛。
他想。
他把杨清越毁了的那一刻，也把自己毁了。
所以，他不欠杨清越什么，也不会觉得愧疚。
17.
妈妈找人去砸了杨清越家的门。
他躲在黑暗的角落里，看着救护车火急火燎地赶来，看着素来冷静的杨清越竟然边哭边喊外公，看着站在楼梯口的妈妈双手抱臂、神情不明，他突然觉得完了。
救护车离开那一刻，妈妈走了过来，叫他跟上，赶紧走。
他问妈妈，发生什么了。
妈妈顿了很久，才回答他，扯平了。
他失去一个爸爸，杨清越失去一个外公，两家人之间扯平了。
可能是因为妈妈的语气太过冷漠，他的身子才会止不住地抖。
在那个夜里，跌跌撞撞地跟上妈妈的张光尘比谁都清楚。
一切都回不了头了。
18.
杨清越转学了。
他知道的时候，杨清越已经走了。
听到消息的那一刻，他发了疯地拨打存在爸爸手机里的电话。
举起手机那一刻，他在想。
杨清越不许走。
不许只留下他一个人痛苦。
屏幕上不断地浮现杨清越的备注。
电话却一次也没被拨通过。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经关机，请稍后再拨……】
冰冷的提示音一次又一次响起。
他终于不得不承认，杨清越真的走了。
泪水毫无预兆地夺眶而出。
他缩在书桌下，哭得泣不成声。
在这一刻，真的好恨。
张光尘真的好恨杨清越。
为什么要丢下他一个人？
不知道哭了多久，终于冷静下来的他胡乱抹了一把糊在脸上的鼻涕和泪，掏出自己的手机，在所有社交平台上一条一条地复制，然后按下发送。
【杨清越杀人犯，毁了别人的一生然后故作无事发生，轻轻松松地说转学就转学，我诅咒你，这辈子不得好死。】
19.
陈见在班群里骂他。
骂他是疯子，骂他是脑子有病，骂他长了张被屎泡过的嘴。
他都不知道原来陈见骂人可以这么难听。
颤颤巍巍地拿起手机，一字一句地问她，他说错了什么？
陈见回得很快，她在班群里公开站队杨清越，她说。
【杨清越不是这样的人，不管你怎么给他泼污水，我都相信他不是这样的人，更不是什么杀人犯。你很可怜，但是毁掉你一生的不是他，是你自己。张光尘，他不会不得好死，他会一辈子平平安安，万事遂意！！】
她不再骂他。
他却觉得更加难过。
喜欢陈见的张光尘终于在这条消息中读懂了她。
原来她喜欢杨清越。
20.
他开始疯狂针对陈见。
故意偷走她的卷子，然后看她阴沉着脸让自己还给她；故意制造偶遇，然后不管她说什么，他都会当众大声地反驳她、给她难堪，然后看她涨红了脸骂他是不是有病……
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杨清越而对着陈见乱咬的一条疯狗。
他所有的心思都没在学习上。
成绩越来越差，直到有一天，就连数学第一名也保不住了。
妈妈终于发现了。
自从爸爸去世后，她不像以前那样对着他歇斯底里了。
她总是泪眼汪汪地看着他，再也不敢对他说句重话。
而现在，头发已经白了一片的妈妈，小心翼翼地请求他，小尘，我们转学，忘了这一切，好不好？
看着那么可怜而卑微的妈妈，他心里那些怨恨变成了剁伤自己的剑。
他闭眼，不让眼泪流出，然后说，好。
21.
决定转学那天，他偷偷隔着窗户看了一眼陈见。
她发现了他。
眼神厌恶，眉头不喜地皱起，然后叫旁边的同学拉上了窗帘。
视线被遮住那一刻，一颗清泪从他的眼角划落。
所有人都说，他是因为杨清越而对着陈见乱咬的一条疯狗。
他却想对陈见说，不是的。
这和杨清越没关系。
张光尘只是知道陈见不会喜欢他，所以他宁愿陈见讨厌他。
这样，陈见就不会随便忘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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