驾驶员开着车，跟着航向的指引，向华阳县人民医院驶去。
张进强的父亲前天来华阳医院检查，昨天才住进华阳县人民医院。他昨天回到天阳家里，今天一早拿着钟惠准备的钱，直接到华阳县城。这个县城对他来说非常陌生，十八岁离开家之前，都没有来过县城。他读军校的第二年，那时全国各地都在落实政策。他的父亲原来是乡长，因与溪口区（现在的溪口镇）委书记工作中产生冲突回乡劳动。
为给父亲落实政策，张进强第一次来到华阳县城，他要找当时的县委书记提出这一诉求。
县委书记原来在溪口区当区委书记时，下放到张进强家所在生产队劳动，与张进强家住在同一个院子。张进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他的父亲都要请书记到家里吃，有时还专门为他做一顿丰盛的饭菜。慢慢地，区委书记与他的父亲关系好起来。后来，区委书记离开的时候，生产队专门为书记做了一顿大餐，就是油炸荷包蛋。在那个时候能够吃上荷包蛋，而且管饱，大队和生产队的领导全部到齐，还喝上酒，那个热闹劲比过年还强。柴火灶里的火苗蹿得老高老高，把一间大厨房照得通亮，一个一个的鸡蛋在沸腾的锅中发出嚓、嚓、嚓的响声，洁白的蛋白和中央太阳般的蛋黄瞬间变成焦黄，整个山湾溢满荷包蛋的香味，成了当时张进强美食的高地，一辈子忘不了的乡愁。他当时也就五六岁，他和其他几个孩子站在厨房门口往里窥探，咽着口水。房里的大人走过来，走、走、走，快回家睡觉，别守口守嘴。然后，把门关上。张进强他们只在门外听见区委书记和大人们的谈笑声和劝酒声。张进强第一次感觉到大人的世界真幸福，羡慕极了。
他当时来到华阳县城，找到了县委，又找到的县委书记。县委书记热情地接待了他，唤人给他倒了茶水。张进强说明了来意。县委书记说，你父亲落实政策的事，我看没必要，意义也不大，而且农村也会越来越好。
张进强想起县委书记劝他放弃给父亲落实政策，以及对他说的话，觉得作为县委书记这样处理问题不是很妥。申请落实政策，是当事人的权利。落实政策是一项政策性极强的工作，他应该指示县落实政策办公室的同志按照规定和程序来处理这件事。听取当事人的申诉后，进行充分的调查取证，最后提出能否落实政策的意见。即使不能落实政策，给当事人解释清楚。不应该遇到问题就回避，不分青红皂白草草处理，显得不负责任。如果父亲当时能够得到落实政策，现在属于公职人员，医疗有保障，这次住院，家里的经济压力也没这么大。
书记，医院到了。驾驶员说。
驾驶员把车停下，下车后，把张进强的车门拉开。
张进强从车子上下来，抬头看，一栋五层白色楼房。顶上是“华阳县人民医院”红色大字。
驾驶员打开后备箱，取出一筐水果，把车锁好。张进强说，在消化内科住院部12床。
一个穿白大褂的医务人员走过来了。驾驶员上前向他打听消化内科住院部，那人回过头去用手指向大楼，说，在四楼靠右边。驾驶员提着水果在前边带路，张进强跟在后面，爬上四楼找到12床。是一间十个平方大的病房，里面摆放了四张病床，都住满了病人，加上护理的家属，屋里十分拥挤。他父亲的病床在最里面，母亲和弟弟也在，父亲躺在病床上。他母亲喜盈盈地叫道，进强来啦。张进强上前喊道，妈妈。他父亲马上坐起来，苍白的脸上露出了笑容，十分高兴。张进强又喊了一声爸爸，问他感觉怎么样？
你来干啥？有你妈妈和弟弟招呼我就行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病。你是一个大县的书记，每天都有很多事要你处理，怎么能随便离开岗位呢？
工作很重要，父亲也很重要。张进强扶着父亲的背让他躺下休息。
他父亲嘴上这么说，心里还是非常高兴，毕竟很长时间没见到大儿子。儿子这么年轻就是县委书记，自己脸上很有光。
驾驶员把水果放到床头柜上，说，书记，我先下去，有事您叫我。他给张进强的父亲说，伯伯，您好好休息。
好！好！辛苦你了。张进强的父亲向驾驶员挥了挥手说。
张进强的弟弟把父亲的病情给他讲了。五天前，大舅来家里，他父亲陪舅舅喝了一些酒，晚上，发现肚痛得厉害，到镇卫生院看医生，医生判断是胃病，开了一些药，回家服用后，仍不见好。第二天发现大便带血，他母亲吓坏了，赶紧打电话告诉他弟弟，他弟弟马上回家，带着父亲上县医院检查，做了b超、化验了大便，判断是胃出血，需要住院治疗。
这时，张进强的电话响了，是驾驶员打来的，说，我们县政府各个局的领导们都来了，看望张伯伯。张进强一怔，有一分钟点没反应过来。他们是怎么知道的？他离开黎阳的时候，只给秘书一个人说过此事。
这时，驾驶员又问，让他们上来看吗？
张进强想，既然这么远赶来，不让他们来看望，有些不近人情，辜负大家的一片好。说，让他们上来吧。
他对父亲和母亲说，我们县里的一些局长们来看望爸爸。
父亲和母亲看着张进强说，他们这么远赶来，要接待好他们。
这时候，驾驶员带着局长们上来了。列着长长的队，一一进来看望。这个阵势把整个病房的人都惊住了，病人家属都退出病房，把空间让出来。其他病房的人也赶来围观。
局长们一一问候后，离开时，都掏出厚厚的红包送上，说，是本局的一点心意。
张进强的父亲和母亲也是笑脸迎，逐一表达谢意。
局长们走后，家属们陆陆续续回到房间，他们问张进强的母亲，你儿子是大官吧？
这时，黎强进来了。提了一袋水果。
张进强奇怪地问，你怎么也来了。
黎强说，我来看张伯伯。顺便请局长们吃顿饭。
我正准备让我弟弟安排局长们吃中午饭，他们这么远来水都没喝一杯。张进强对黎强说。
不用了，我请他们也是一样的，我们公司与他们有业务上的往来。
“那好吧，你的水果就留下，其他东西就别送了”
“我知道你的为人，我只拿了水果”。
黎强问候了张进强的父亲，然后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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