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铃铃……”
“叮铃铃……”
上海，沪太路福美蛋糕店柜台上的红色座机铃声一阵爆响，正在给奶油裱花的颜金花手一抖，粉玫瑰顿时歪了半边花瓣。姑姑颜惠兰从后厨探出头来：“金花接一下电话。”
颜金花拿起电话，听筒里传来沙沙的电流声，她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粘着的奶油：“喂，你好。”
“金花，是我，我是妈妈。”电话那头传来哭泣声，是她妈妈廖细香的声音，听到妈妈的哭泣声她的心脏“咯咚”一下，手指蓦地扣紧了电话线。张金花急了：“妈，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你别吓唬我。”
“你爸……你爸让拖拉机给撞了……”，廖细香哭着说道：“我现在在县人民医院民，医生说脾脏破裂，吐了好多血……金花啊……妹仔你快点回来吧，家里要忙农活，又要照顾你爸住院，妈妈忙不过来。”
玻璃柜台映出颜金花煞白的脸，她身子不住的颤抖，碰到桌上的奶油袋“啪嗒”一声掉在地上，溅出一片惨白的云。
姑姑颜惠兰闻声出来接过电话时，颜金花已经抖得像筛糠。
“嫂子你别急，我马上让金花去买票，现在就去火车站！”听闻哥哥颜土改被车撞了，颜惠兰情急之下不小心碰翻了刚出炉的拿破仑蛋糕，酥皮碎屑粘在发梢也顾不得拍，“金花你赶紧去火车站买票，就买今晚的票，没有卧铺票站票也行，赶去！”
“嗯，我就去。”颜金花抹了把眼泪，解下围裙急匆匆往两条街外的上海火车站走去。
上海站售票窗口排着长龙，颜金花数着钱包里皱巴巴的纸币。穿制服的中年售票员从铁栅栏后瞅着她：“兰水？今明两天坐票全满，卧铺也没了。”见姑娘急得哭了，又看了一下屏幕，说道：“夜里十一点有一趟临客，无座，要站27个钟头，要不要？”
“要，给我来一张。”
晚饭后，姑姑颜惠兰给她收拾好行李，又拿了两千块钱让颜她收好，姑父施进元把她送到火车站。
深夜的上海站月台灯光昏黄，绿皮车像条疲惫的巨蟒。颜金花挤进12号车厢，厕所飘来的酸腐味混着车厢里的汗味扑面而来。过道里横七竖八堆着蛇皮袋，有个婴儿在哭，她缩在洗手池边的角落，火车启动的晃动让她后脑勺磕在车厢壁上。
火车经过杭州时下起了暴雨，雨水顺着未关牢的车窗缝隙渗进来，打湿了她的脸。她不由得想起了前年离家那天也是下雨，父亲把她送到兰水火车站，临别时对她说：“到了上海听你姑和姑爹的话，好好做事。”
第三日清晨，兰水市骄阳似火。颜金花出了火车站后一路小跑直奔汽车站，一小时后到了兰水县城兰关，坐上一辆踩士直奔县人民医院。
兰水县人民医院308号病房门口，她看见母亲正用铝饭盒接走廊尽头的开水，蓝布衫后背汗渍斑驳。
“妈！”
廖细香转身，“妹仔回来了，好。”
透过病房玻璃，颜金花看见父亲身上插着七八根管子，监控仪绿光在他青灰的脸上跳动。
护士推着治疗车过来换药，揭开纱布时颜金花倒抽一口冷气——父亲腹部蜈蚣似的缝合伤口渗着黄水，右腿打着石膏悬在半空。
“昨晚又烧到40度。”廖细香用袖口抹眼泪，“医生说要是三天内醒不过来……”
金色的阳光把病房染成一片金色，临近中午时颜土改的手指突然抽搐了一下。颜金花扑到床边，发现父亲干裂的嘴唇在蠕动。她把耳朵贴上去，听见气若游丝的声音：“禾……禾田要追肥了……”
“都什么时候了还惦记着禾田！”廖细香悲从中来，扯着床单哭道：“家里两头猪都卖了，菜土几天冒浇水了。”她枯瘦的手抓住女儿，“金花你不知道，那天他明明在路边走，那个天杀的突突突就冲过来了……”
“知道什么原因了吗，妈。”
“交警来看了现场，是刹车失灵和操作不当。”
“对方赔钱没？赔多少？”
“还没谈妥，派出所在协调。”
下午颜金花让妈妈廖细香回家了，由她在医院照顾父亲。
夜风掀起泛黄的窗帘，张金花打来温水给父亲擦身。棉球擦过他结满老茧的脚掌时，想起十岁那年她赤脚追着卖冰棍的自行车，父亲背着她走十里地去乡卫生院给治伤--挑扎在脚底板的碎玻璃。
后半夜监测仪突然一阵尖叫，颜金花从陪护椅上弹起来。值班医生冲进来掀开病人眼皮：“家属说话！继续喊他！”
颜金花颤抖着手抚摸父亲冰凉的脸：“爸，我是金花啊，你睁开眼看看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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