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您别因为我们俩年轻就唬人。文实树家干干净净，连个灰尘都没有。若不是有人天天打扫，怎么会有这么明显的居住痕迹。”
“你说的这个情况我不了解，但是头一段时间的大爆炸死了好多人，文实树就是其中一个。”
“您怎么断定他一定死了？”
大娘看见李弦玉老是跟她抬杠，犟劲上来了，非得拉着她好好说道说道。
“你刚才也看见了，我们两户人家不过百米远。爆炸当天，这孩子告诉我准备去废弃农庄捡点砖头块回来垒围墙。结果左等右等，爆炸结束了，大火灭了，雨也停了，可是人却始终没有回来。”
“所以你们觉得文实树死了？不过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你们看见他的尸体了吗？”
“没有看见，但是好多人都被炸成肉块了。他去的恰巧又是爆炸中心点，又这么久没有消息，不是死了还能去哪里？”
“有没有去亲戚朋友家住几天呢。”
“我从小看文实树长大的，这孩子爹娘身体都不太好，因病早早去世，所以打娘胎出生他的体质就差。没办法出远门奔波，除了工艺坊的一两个要好的工友，哪里有什么熟人可以串门。”
看大娘悲伤的样子不像是逢场作戏，作为邻居兼长辈，打心眼里为一条年轻生命的逝去而惋惜。
“你拿衙门这几天贴的寻人启事了吗？”
“马车上呢。”
“快拿来让婆婆看看。”
无名尸体被塞进墙里好几天，面目自然有些变形。衙门里的画师只能根据现有相貌进行临摹，所以有偏差是肯定的。
工艺坊的工匠们都很忙，黄管事看样子又是个粗心大意的人，关注到布告栏里信息的可能性不大。
文实树要好的朋友大概只有这兄弟俩，赵无一已经死了，赵有一又凶神恶煞拒不配合。正好有这么一个知根知底的邻居，拿着画像认认尸。
“哎呦，我老眼昏花，你这臭小子离这么远压根看不清楚。”
“太近了，你是不是故意折腾老人家？”
“低点低点，举那么高你想上天呐～”
“拉拉着脸干什么，我老婆子欠你钱了？晓不晓得尊老爱幼啊！！”
江问清举着纸被大娘吆喝来吆喝去，脸上的微笑已经快绷不住了。
“咦，眉眼看起来有点像文实树。我记得小时候光着膀子和爹娘在树上摘苹果，肚子不小心被树枝划了几道血印，如果有这么几道疤，那确定是文实树不假了。”
“好的，谢谢婆婆了。”
得到确切答案后，李弦玉心中有数。
从大娘家离开后，李弦玉跟江问清细琢磨这个事，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
“这具无名尸体，我们可以确定就是文实树本人。当初仵作尸检的时候，我看见他肚皮下方有几道浅浅的印子。”
“可听这婆婆意思，文实树人如其名，老实巴结的，没什么仇人啊～”
“该不是赵有一性格极端，将文实树残忍杀害并藏在墙里。”
“他哥哥都死了，再把唯一的好朋友也杀死，你说这人活着还有什么念头？”
江问清想不到有什么原因，能让自己跟贺子霖反目成仇。
“走吧，明天我们再去会会赵有一。他亲哥哥是人皮风筝案的死者，他好朋友被残忍杀害藏在墙里。合着有关系的人，全都死于非命，我还真没见过这么晦气的命格。”
“按你这么说，我也是晦气命格。从小克死阿娘，再大点克死阿爹，最后克死无数李宅家仆，走到哪里尸体就出现在哪里。”
“死神”李弦玉算了笔账，竟然比赵有一还能克。难不成她也是个晦气的人？
“你就没克我啊，想那么多干嘛！”
“我就随口一说，你就随耳一听呗。”
“你生气了？”
“我没有生气。”
这两个人从文实树家里出来，直到回府的路上。就跟小孩子斗嘴一样，为这命格的事争辩不休。
天色已晚，他们吵也吵不动了，累确实累得够呛，回府后真就倒头就睡。隔壁上岁数的老人都得羡慕年轻人的体格好。
“合着我们做瓦匠的命就该下贱是吧！”
睡眼惺忪的李弦玉听见院子里传来男人恼怒的声音，她一度怀疑自己出现幻听。
“噼里啪啦叮里咣啷。”
得，还是爬起来看看吧！
“怎么了，怎么了？”
江问清听见动静后，也匆忙赶来。
“小侯爷来啦，不要在意他们，这群刁民在这里发疯罢了。我现在就让侍卫将他们拖出去，不打扰各位贵人休息。”
“停停停，先说清楚怎么回事。”
贺子霖他们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还是沈桥舟主动站出来交代清楚来龙去脉。说白了，就是一个意外而已，谁知道会处理的这么麻烦。
“今儿早起去外面晨练，回来路过盛王府中厅的时候，几个瓦片从房顶上滚落下来。幸亏闪躲得快，才没被砸受伤。这位瓦匠大哥，赶紧跑过来道歉认错，我们寻思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然后府里的管家以为我们受了委屈，非得将这瓦匠大哥拖出去打三十大板。”
这结实的三十大板打下去，怕是下半辈子都要瘫痪在床，彻彻底底成为废人了。
“这瓦匠哥听见要挨打，情绪就跟炸药桶一样瞬间爆炸。把手里的工具全砸了个稀巴烂，大有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闹出来的动静太大了，把府里正在干活的其他工友都吸引过来，所以你们才能看到如此热闹的场景。”
明白了，怪不得地上不仅有这么多碎渣。还有表情扭曲，眼神混乱，话语激动的瓦匠哥。
“散了散了，这事翻篇了，你们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工友们扶起疯癫的瓦匠哥，继续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做活。有一个年龄小一些的少年临走前向他们诚挚的道谢，感谢贵人们的谅解，放这些社会底层百姓们一条生路。
据他描述，瓦匠哥为了赶工期，已经两天两夜都没有睡觉休息。饿极了就喝点水，马不停蹄要在规定时间内完成，才能获取属于自己的报酬。
“由于实在太累了，所以没留心掉了几块瓦片下去，我替他谢谢大人们高抬贵手。如果真被拖下去打了板子，家里妻儿老小就失去经济来源了。”
“你们平时都是这样高强度工作吗？”
“不要怕，管家已经走了，你在我们面前可以说实话。”
“只能说我们挣的每一分都是辛苦钱，都是需要拿命换回来的。工艺坊之所以全国有名，背后不知凝聚了多少手艺人的心血。更何况这是发源地，自然会比其他地方严苛一些。”
“调其他地方会不会日子过得好一些？”
“有钱的托托关系能去大城市，没钱的给你扔穷乡僻壤，还不如在盛华府待着呢。而且就算去了大城市能怎么样呢，还不是成为有钱人的狗，呼来喝去，早晚丢了性命。”
看着少年满眼疲惫的样子，李弦玉似乎明白了同为工匠的文实树，如果真有仇人的话，八成这源头出在官府头上了。
有钱人和穷人，地主跟劳动者，对于现如今的大虞朝来说，这是一个无解之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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