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花开花落
一声轻响，杀意凝剑。
狄勒抱着怀中人滚到一边，抬头看去。
头顶空荡，天光尽洒。整个白骨舟被削去一半船身。
“你是谁？”
他放下顾亿，缓缓抽出后脊椎骨：“报上名来？！”
来人不答，眼眸微转，看了眼少女。
眉心寒光乍起，灵剑势如苍龙。
沉沉压向狄勒。
……
顾亿爬上岸，狠狠将肺中水咳出。
趁着柝寻与狄勒争斗，她跳下白骨舟。
此地荒凉，也不知是何处？
顾亿拧干衣袍水分，冷风一吹，打了个响亮喷嚏。
选定方向正要离开，心有所动，从微尘中取出传音石。
红光闪烁不停，谷边沐急促的声音从中传出：“顾亿，你现在何处？我刚卜测到你有一死劫，就在这几日，切不要碰水，切记切记！我很快就……”
后面的话戛然而止，四周灵气断绝，鸟语声不闻。
顾亿转身。
水面无风自动，一青衣男子缓缓从水下浮出。
是伝风。
比先前强了数倍不止的伝氏老祖。
“还是姒老不死的法宝好用，看，如此容易便找到人了。”
顾亿握着木剑，缓缓后退至一棵树下：“我灵核已失，现已是废人，为何还要赶尽杀绝？！”
伝风冷笑：“哼，我原也以为是灵核之故，却不知……”
他眼中满是怨恨，如同深仇：“你该死，无论有没有灵核！”
下一刻，顾亿浑身一震，一柄无形的风剑贯穿她心脏。
伝风抽出顾亿神魂：“贱人，看你还怎么……”
合掌就要捏碎。
一道红光破开法界，瞬化成千上万缕，将伝风包裹其中。
“哼！不自量力！”
青芒大盛，很快吞噬红光，露出伝风身形。
他捏碎手中红花，冷笑连连。
“还妄想逃脱？当真白日做梦！”
身形一晃，望空而去。
…
顾亿觉得很冷，恍惚间好像听到族长的声音。
“医生，她怎么样？”
“什么！要截肢！那悬崖也不高啊，怎么就要截肢？！”
“顾亿她妈，你别哭了，先听医生怎么说？”
“确定要截？截多少啊？最近族里财务吃紧，假肢又涨价了！”
“你说什么？从脖子开始截？哎呦喂！那费用老高了！能不能少截点？”
“啊呀，族长大人，您别讨价还价了，顾亿她爹妈晕了！”
…
“妈！我不截肢！”
顾亿大喝一声，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人怀中，喉中全是血。
她以为的怒喝声更是低如蚊虫。
一只手温柔擦去她下巴血迹。
“姐姐，别害怕，小花儿不会再让你死，不会……”
温长安脸色苍白，胜过他鬓角白发。
他整个人都在发抖。
“我知姐姐想要什么，只是总也贪心，想要姐姐陪陪我，再多陪陪我，如今那人本体已至，光有灵核还不够，好在这次有小花儿，先前悲剧不会重演……”
他剖开胸口，取出一块金色灵核，放入顾亿本就破开的胸口，嘴中默念口诀。
源源不断的灵力，与生气，从温长安心口，涌向顾亿。
她伤势迅速痊愈，白发回转青丝。
与她相反，温长安脸色越来越白，几乎透明成虚影。
“那日，你曾许诺，以后再不打我，也不骂我……”
他露出一个笑。
“你是一样也没做到…..”
“但我不怪姐姐，是小花儿有错在先，没能认出姐姐，还错杀……”
温长安抓住顾亿手，将一只翠色珏环放在她手心。
“望南山，有小花儿给姐姐准备的礼物……”
“都是小花儿不好，小花儿该死，姐姐一定要长命万岁，无灾无难……”
话未尽，人已化作一朵红花，落在顾亿掌心。
是洛神栖。
她早知花名，却不曾见此绝色。
这朵平生仅见的花忽然化作一道红光，没入顾亿胸口。
与金色灵核合二为一，然后，一起消失。
顾亿抚着胸口，看向忽然出现的女鬼。
“时核所需第七样灵宝，”女鬼一字一句道，“落神栖花皇的心。”
“从此之后，除非你愿意，无人能再夺走你的灵核。”
“为什么？”顾亿神色木然，“为什么？”
“为什么？”
女鬼蹲下身，抬起顾亿的脸：“你说为什么？”
她脸上，原本与温长安六七分相似的容颜迅速退去，变成一张顾亿再熟悉不过的脸。
与她一般无二。
“修道一事，男子天生稍强，若家世再盛，则年少有所成，不足稀奇。
所以万年前的莫罗，氏族为大，男子为尊，六大氏族，更是六座大山，牢牢压在凡人身上……”
氏族子弟生下来便拥有一切，但是他们尤嫌不够，嫌弃修炼太苦，嫌弃进阶太慢，嫌弃瓶颈太难……他们想尽办法，榨取一切，不劳而获！
他们发现，女性灵师虽先天稍弱，但一经修炼，体内灵力纯粹，隐隐蕴含天地之力，几乎没有杂质便可吸收。
这可真是太好了！
鲜嫩的身体，精粹的灵力，令人身心愉悦又可以提高修为，几乎没有副作用。
这是一条捷径。
一开始，只是少部分人圈养炉鼎，后来是中小氏族，最后整个莫罗都默认女性灵师是炉鼎，是高级灵石。
没人能抵抗这种诱惑！
从此之后，花儿再不能长大，尚是花苞就被人摘去，吃入腹中。
莫罗，完完全全，成了男尊女贱的社会。
这时，一个叫温破天的人横空出现，没人知道她长什么样，因为她总戴着面具，有传言其丑过夜叉。
她一出现，就犯下血案，灭了一个大氏族，包括襁褓婴孩。
出手狠厉，令人胆战。
她建立破天宫，创造术法，《驭九天》与《转阴诀》，宫中女子可自行选择，修剑或是修术，修术可以男子为炉鼎，提升功力。
被采者立时毙命。
如此霸道的功法，很快令破天宫势力壮大。
被破天宫拿下的氏族越来越多，听话的打上奴印，签下奴契，反抗者全部杀死，灭掉魂魄。
莫罗变了天，男尊成男贱。
六大氏族出手干涉，战竟败。
温破天仅凭一把剑，杀得高高在上的氏族，纷纷变了脸。
“我差点就赢了，推翻六极盟，建立一个全新的世界，从此女子为尊，可惜中了敌人奸计！”
女鬼咬牙切齿：“老子不服，临死前抽取一半功力和灵核，待转世之人回归，再杀回来，可惜……人算不如天算。”
她看着顾亿，目光复杂：“小花儿为给我报仇，误杀了你……三花七叶阵，果真不同凡响，以我半身功力堪堪难抵，何况是区区两个男人？”
“姓顾的，救下你的，从来都不是别人，是我，也就是你自己！”
顾亿整个人如被巨石砸中，已然说不出话来。
“我当年杀光了六大氏族继承人，差点给他们断了后！”
女鬼得意一笑：“如今六极盟认出我来，要来报仇。我虽不甘，但因三花七叶之故，仅剩这抹神识很快散去，也不能助你恢复记忆，好在老子写了本传记，比你那本破野史靠谱，存在小花儿耳环中，你一看便知，最后，我再送你一件礼物。”
顾亿瞪大眼睛，看着被女鬼握在手中的木剑。
“《驭九天》，共九式，之外还有一式，唯我可施，现教予你——
天地同寿！”
最后一招落下，女鬼身影化作虚无：“虽灵核不全，剑心好歹给你补上了，你可一定给老子支棱起来，尽我未尽事，将他们全杀了！”
“真不甘心啊……这么弱的转世，老子本来动动手指就弄死了，该死的小花儿，破坏老子大计！！”
顾亿打断她的絮叨。
“所以我所受的苦难，都是因为你，是你种下的因，凭什么果我来受？！”
她红着眼：“我叫顾亿，不叫温破天，我来自另一个世界，你的恩怨，与我无关，我的人生，也不需要你来安排！”
“这可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女鬼看了看发青的天空，结界外乌云盖日，狂风大作。
她笑得讽刺，“他就要来了，你不杀人，就要被杀，既已来到此界，就按照这世界的规则来，不想成鱼肉，就做刀俎！”
“只要能达成目的，无计不可用，无人不可杀，丢掉你原先世界那一套，包括你那不值钱的良心！”
“至于你说的温破天，那只是我众多艺名其中之一，我本名叫做……”
“顾万。”
……
谷边沐赶到的时候，整座山已被夷为平地，入眼皆是焦土。
一青衣中年男子仰面倒在地上，胸口插着一只木剑，死得不能再死。
那人靠在一块断树根上，低着头。
察觉到声音，她抬头看来。
某个时刻，谷边沐下意识去摸腰间的龟壳，入手空空，才想起他的玄天龟壳早已碎了。
“你这是什么眼神？”顾亿笑道，“好像不认识我似的？”
她站起身，拔出木剑，抬手轻握。
地上中年人尸身瞬间化作一滩血水，没入土中。
“怎么就你？其他人呢？”
谷边沐不说话，只看着她。
顾亿一乐，摸了摸脸：“怎么，忽然不扮男装了，看着不适应？”
伸手握住他手：“走吧，我饿了，先找个地方吃饭。”
“姒氏出事了，”谷边沐道，“姒一快死了。”
…
清河，玉氏。
禾当归收起灵力，叹了口气。
“伤势太重，姒氏老祖出手毫不留情，将他生路全部截断，木已失根，回天乏术！”
姒三一屁股坐在地上，眼神绝望。
片刻后他翻身跃起，放出灵剑就要离去。
“站住！”姒二一把拉住他，眼中含泪。
“大哥尚且不能敌，你去送死吗？！”
“那你与我一起！”姒三抓住他，眼中恨怒交织，“你我联手，为大哥报仇！”
见姒二不肯，他勃然大怒：“呸！孬种！你不是我二哥，我自己去杀他，死了也不后悔！”
踏剑欲行，姒二仍拦：“你能不能懂点事？！不要总逞匹夫之勇？！”
姒三大怒，两兄弟一言不合，交起手来。
禾当归忽然出声：“有一个法子，不过你们兄弟要与我说实话。”
姒二姒三立即停手。
姒二急切道：“禾家主但说无妨。”
“我问你，你们有没有鲛人血脉？”
好半天，姒二点头：“是，家父乃鲛人族。”
“那就好办了，”禾当归看向床上，“鲛人成年之际，体内会凝结一枚鲛珠，留作发情之时用，这力量十分强大，乃生机之力，可谓令枯木逢春，我看你们兄弟三人真元尚在，只要激发鲛珠，或许有一线生机。”
由于一出生就没见过父亲，几兄弟对鲛人的了解，竟还没有一位灵药师知道的多。
“既然如此，快快激发，还等什么？！”姒三几乎心急如焚。
姒二按住他，看向禾当归：“禾家主的意思是，找个女人，来给大哥……”
禾当归点头。
姒二脸色一白。
先前，赶跑魔族，小亿不知所踪，正着急之际，收到大哥消息，兄弟俩心急如焚，顾上不顾下。
这时，谷边沐让他们先去救人，他这边占卜到顾亿行踪，会立即通知他们。
两兄弟没法，实在挂念大哥安危，依言行之。
待他们带着昏迷的大哥回到清河，不仅没有顾亿消息，谷边沐也不在。
好友玉吹雪也卜测不到。
如今人海茫茫，到哪里找人，就算找到，大哥也等不到那时。
若换一个女子，三兄弟共妻，大哥若与其他女子有了关系，他与三弟，也只能从之，几人与顾亿关系，就此作废。
且玉人楼覆灭，哪里去寻适合女子？
事成绝境。
这时，玉吹雪忽然开口：“怎么没有其他女人，你们忘了地牢那位。”
半盏茶过后，珏囡儿花枝招展，坐在床边。
她看着床上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俯身下去。
醇厚的元阳之力，我来了！
屋外，姒二面色铁青。
姒三正抱着他哭唧唧：“呜呜呜，如此被人玷污，还不如死了算了！”
姒二狠狠敲了下他头：“闭嘴！”
姒三忽然跳起，指着一旁的玉吹雪骂道：“他妈的，你刚在偷笑？！”
玉吹雪一脸无辜：“你看错了！”
“我才没看错，你明明就在偷笑，你以为我大哥被他人……小亿就是你的了吗？我告诉你，我大哥是我大哥，我是我，各自嫁娶，不相干！”
玉吹雪挑眉：“哦？你二哥可不这样认为。”
“你！”姒三怒极，捏起拳头就要揍人，被人拦住。
“有话好好说，你大哥生死未卜，你还有心思闹事。”
“姓何的，你也少装好人！你的心思，以为老子不知道？！一个两个，觊觎我的小亿，不要脸，呸！”
“你的？！”何君莫冷笑，“小亿她同意吗？”
“你他么找打！”
姒三二话不说，动起手来。
眼看几人打成一团，姒二气急，正要阻止，房中一声巨响，房门飞出。
珏囡儿倒在地上，衣衫不整。
“怎么了这是？”
正在处理草药的禾当归急忙跑来，冲入屋中。
几人反应过来，连忙跟上。
屋内，姒一躺在床上，体外光芒闪烁，形成遮罩，将他牢牢护在其中。
“竟如此排斥……”禾当归喃喃道，“燃烧最后生机形成护界，抵抗外物，这下麻烦了……”
“大哥？！你是醒了吗？”
姒三伸手过去，想探看大哥气息，不想下一秒，整个人倒飞出去，还吐了口血。
“他现在排斥任何人，大家不要靠近，否则会加剧他的死亡！”禾当归脸色严肃，“这样下去他很快就会油尽灯枯，必须尽快激发鲛珠，姒二，你将珏姑娘带进来。”
珏囡儿刚脱了外衣，正要去扒床上人衣服，立即被撞飞出去，跌了个七荤八素，脏腑移位。
她咬了咬牙，若不是惦记那家伙元阳，定要将其杀了。
看着收起灵力，生怕触碰到自己的姒二，珏囡儿心中冷笑。
哼！贱男人，还装起忠贞烈男来了，等她成为他们妻主，定要将兄弟三人折磨致死，以报昔日轻辱之仇。
“珏姑娘，因为一些原因，我需要你神识进入姒一神识中，想办法与他成亲，激发他鲛珠，你可明白？”
神识？那不就是一场梦？！那还有屁个元阳吃？！
她要真刀实枪的！
珏囡儿正要拒绝，神识却不受控制，飞向姒一。
“两个时辰内，必须成功，否则姒一身死，你也活不了。”
珏囡儿大惊，神识刚触碰护罩，剧痛袭来，没了意识。
“不好！”禾当归忙出手，拢住珏囡儿差点被撞散的神识，放入她肉身中。
珏囡儿睁开眼，呕出一大口鲜血。
“老子不吃了，草泥马的贱……”
眼睛一翻，再次晕倒。
“怎么如此死脑筋，竟要贞洁胜过生命……”
禾当归深深叹了口气：“他意已决，恕老夫无能为力。”
房中一时陷入沉寂，姒三怒吼一声，嚎哭起来。
就在此时，窗户无风自开。
两人驾剑飞了进来。
“哦豁，竟然都在，好久不见。”
顾亿跳下飞剑，见姒三双眼通红，神色一紧：“怎么，姒一哥他……”
见床上隐约有人，忙扒开众人走了过去。
“不要！”
“别碰他！”
几声急喝。
顾亿摸上姒一肩膀，莫名其妙：“咋了，他得的是传染……”
心头一跳，正要缩手。
下一刻，眼睛一闭，倒在姒一身上。
玉吹雪靠得最近，正要将人抱出。
光芒骤亮，将顾亿连同姒一，一齐笼罩进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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