锐雯用力眨眼挤出汗水。眼中的刺痛感让她从回忆中醒来，回到这片宁静的田野。她的感观逐渐调整到当下，沃土的芬芳和粮食的饱满籽粒，映着火红的树叶让空气中洋溢着香辛料的气息，和煦的阳光洒在她身上。
她走在田埂之间，阳光透过高高的秸秆和宽厚的叶子照进来。这一刻，锐雯又成了一个孩子，一边照料农田一边渐渐长大，只不过她小时候种的大麦从来都不会高过她的头，也不会在魔法的交织下灿灿发光，这里是初生之土，魔法盈溢在每个角落。每隔几步远的距离，都会出现一个空缺，阳光放肆地涌进来，明显地照出一处收割过的地方，那是一株庄稼的果实部分已经被拿到市场上贩卖。她每到一处缺口都驻足片刻，沐浴阳光的温热，希望能平息内心的翻腾。
太阳已经升至最高点，这正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锐雯举起小臂遮在眉梢，尝试着清一清干涩的喉咙。她想起了水。
她从秸秆的缝隙之间走出，找到了亚撒，他投来慈祥的目光，手中拿着水囊正在等她过去。自从赶集回来以后，锐雯就一直在躲避自己的义父，她不想打扰他私密的思考和感受。
不想打扰他安葬亡妻。
“菜就要炖好了，”他说完，低下了头，“我好像又做多了。总忘。”
锐雯的目光立刻看向他们一起为莎瓦?孔德制作的灵龛，那是对她来说最像母亲的人。“对不起，因呗。”
“为什么道歉？”亚撒歪着头看着她。
“我应该自己去赶集的，”锐雯说，“结果害得您没能——”
“这个世界的重量可不是让你一人承担的，”亚撒摇摇头，“天上的星轨也不会让你摆弄，帷幕对面的舞蹈也不会让你掺和。所有那些冥冥之中的安排，都不是我们能左右的。”
“然而我依然觉得自己有罪。”
“我们自己做事自己当，自己的选择由心而生。”亚撒将水囊递给锐雯，“我知道你的心，黛达。你的心是纯净的。”
“也不尽然。”锐雯接过水囊，目光依然徘徊在灵龛上。“我想她，因呗。”
“我也是，”亚撒站在她身边，“然而我并不为亲爱的莎瓦感到悲哀，因为她并没有迷失。我们找到她的时候，她很安详。没有痛苦，是在睡梦中离去的福分。她是我的珍宝，下一次花开之时，我一定会再度见到她。”
锐雯感到一滴泪珠顺着脸颊向下淌。“你觉得她的花会不会很难找？”
“我老伴？”亚撒自豪地笑，“依我看一朵花都装不下她的灵。那个婆娘，她得霸占一整座林园。”
锐雯笑了，她抬起目光看看亚撒，但却发现他脸上的欢乐已经消失。她回过头，循着他失神目光的方向，看到远处有一小群人影出现。
她感到一阵透骨寒意。一种铁定的确信让她感到心气凝结，该来的还是来了，她已经无处可藏。锐雯似乎闻到了篝火的气息，赶集路上遇到的那位修补匠的话语在她脑海中回荡。
“因呗，”锐雯说着，双手握成了拳，“藏起来。”
“种地，”马莉特感叹道，“真的嘛。”
俄拉斯跟在几位女猎手身后，放眼望过面前的土地。自然形成的巨大石柱在东边一字排开，看上去就像一具历经沧桑的旧神遗骸，一条条残破的肋骨立在荒野中。西边是一片森林，姹紫嫣红、千叶不同的色彩。而在中间，坐落着一间孤零零的农舍。
“可能战争真的是毁掉她了。”蒂法莲芝说。自从他们离开那个炼金武器袭击地点以后，她的符文长剑已经从微弱的低鸣变成放声的歌唱。现在，站在这里，那个声音已经不止能用听觉感受到，已经变成了一种入骨的震颤，让人的牙根钝痛。“她想要培育和创造，对她的过往进行某种安抚。”
“她种庄稼，浇水施肥，然后收割。砍断庄稼贩卖庄稼。”马莉特不屑地说，“来个诗人一定能给她写出点名堂来。”
“记住，”阿蕾尔没好气地说，同时用手抓了抓老一的头皮，“我们要抓活的。”
“活的，”马莉特说，“很宽泛的要求。没胳膊没腿不也算‘活的’？”
“马莉特……”提涅芙用警告的口吻提醒她。
“她背叛了我们。”马莉特骑在亨丽埃塔小姐背上怒目俯视，“不说军队，甚至不说诺克萨斯，背叛的是我们。对逃兵和叛徒绝不姑息，你们不是忘了吧？”
提涅芙迎上她的目光，“我没忘。但我们出发的时候就定好了，我们要用枷锁把她拷回帝国。明白吗？”
俄拉斯听着，一只手抚摸塔尔兹侧腹上的鳞片。他并没有参与她们的对话，但却感觉与自己息息相关，尤其是马莉特对逃兵的奚落。他并不生她的气，相反，这一路走下来，他发现自己十分赞同她。被自己父亲出卖，这件事依然令他耿耿于怀，始终心存芥蒂。
提涅芙放慢了几步，让俄拉斯追上她。
“我估计她不会乖乖跟我们走，几乎肯定是要有一场对峙了。”女战士说着，掂了掂小臂上缠着的锁链。
“听你的语气好像还挺期待的。”俄拉斯
提涅芙不怀好意地一笑，“就是让你有点准备。你和平常一样就好，上次战斗中，你的表现已经证明自己了。”
“难道我取敌人性命之前还应该犹豫伤感一番吗？”俄拉斯不屑地说，“拿我当什么了，德玛西亚娘们吗？”
其他女兵不约而同地回过头瞪他。
“咋？”俄拉斯依次看向她们，“我说的德玛西亚。”于是她们转回身。
阿蕾尔瞄了一眼蒂法莲芝，那把符文长剑发出的噪声让她一脸不悦，“还有必要听这动静么？”
“没。”符文工匠咧嘴笑。她一只手拂过刻着符文的剑身，那个声音静了下来。“我们已经不需要循味道了。我自己就能感觉得到，猎物已经现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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