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翼轻舒，在阳光下流淌着丝缎般的光泽。
沈渊眼中爆发出纯粹的欣喜，如同还痴傻时一般。
他欢呼一声，也三下五除二脱了外袍靴袜，只着贴身裤褂，赤足奔入清凉的湖水，直扑向那巨大的天鹅。
封月——此刻的天鹅，温顺地低下修长优美的脖颈，用柔软的喙轻轻碰了碰沈渊的脸颊，发出一声低沉悦耳的鸣叫。
“来！”沈渊笑着，熟门熟路地抱住天鹅那粗壮有力的脖颈，翻身便跨坐到了它宽阔如舟的背脊之上。天鹅的羽毛厚实而温暖，带着阳光与洁净水汽的气息。
封月发出一声清越的长鸣，巨大的蹼足在水中优雅地划动，驮着沈渊，平稳地滑向了湖心。
水波温柔地向两侧分开，漾开层层涟漪。
阳光洒在粼粼波光上，也洒在少年飞扬的黑发与天鹅圣洁的羽翼上。
沈渊张开双臂，感受着风从指缝间穿过的自由，忍不住放声大笑，笑声在空旷的湖面上远远荡开。
封月时而展翅加速，激起雪白的水花溅了沈渊满身；时而放缓速度，悠悠漂浮，脖颈弯成优雅的弧度，回望背上开怀的人。
这一刻，没有科举功名，没有世俗礼法，只有最原始纯粹的信任与欢愉，如同回到沈家后园那个无忧无虑的夏天。
发榜之日，贡院东墙下早已是人声鼎沸，万头攒动，黑压压一片挤得水泄不通，仿佛一锅煮沸的浓粥。
报录人那极具穿透力的尖锐嗓音，夹杂着人群的欢呼、叹息、议论，汇成一股巨大的声浪，直冲云霄，连隔了一条街的茶楼二层雅间都能清晰听见。
沈渊与封月并未亲涉那人潮漩涡。
他们选了临街的“听雨轩”茶楼二层，一处凭栏便可望见贡院东墙乌泱泱人头的雅座。
桌上清茗氤氲着袅袅白气，几碟精致的茶点几乎未动。
沈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红木桌面，目光虽极力望向窗外贡院的方向，却难掩一丝紧绷。
案首的期望如同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心头，纵使这几日刻意放浪形骸，此刻也难免心潮起伏。
封月坐在他对面，姿态看似闲适地品着茶，银白色的长发用一根玉簪松松挽着，几缕不听话的发丝垂落颊边。
他清冽的目光却时时落在沈渊身上，将少年那份强装的镇定与眼底深处翻涌的期待尽收眼底。
他放下茶盏，指尖轻轻推了推一碟沈渊平日最爱的桂花糕：“尝尝，凉了便失了风味。” 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
沈渊扯了扯嘴角，刚想说什么，楼下骤然爆发出一阵更为喧嚣的声浪，紧接着，报录人那标志性的、拉长了调子的报唱声隐约传来，似乎提到了“南河县”！
沈渊猛地站起身，几乎扑到栏杆边，身体前倾，努力想从那片嘈杂中分辨出清晰的字句。
封月也随他站起，并肩立于栏前，银发被穿堂而过的风吹得微微拂动。
就在这时，茶楼楼梯处传来一阵急促杂乱的脚步声，伴随着一个气喘吁吁、带着哭腔又夹着狂喜的破音嘶喊：“少爷！少爷！中了！中了——案首！头名案首啊——！”
是沈渊带来的贴身小厮福安！
只见他帽子歪斜，衣衫被挤得皱巴巴，脸上汗水和灰尘混在一起，眼睛却亮得惊人，连滚带爬地冲上二楼，一眼看到凭栏而立的沈渊和封月，更是激动得语无伦次，扑通一声跪倒在沈渊脚边，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少、少爷！您是案首！头名案首！小的挤进去亲眼看见的！大红榜上第一个名字就是您！南河县沈渊！报录的差爷嗓子都喊劈了！”
福安的声音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瞬间在雅间里激起千层浪！
沈渊只觉得脑中“轰”的一声巨响，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
那股滚烫的热流猛地从脚底直窜天灵盖，四肢百骸瞬间过电般酥麻，巨大的、无法言喻的狂喜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将他整个淹没、吞噬！
他猛地转头，甚至顾不上脚下跪着的狂喜小厮，目光如电般急切地射向身侧的封月。
封月也正看着他。
那双总是清冽如寒潭的凤眸里，此刻像是投入了最璀璨的星辰，瞬间点燃了最深沉的潭水，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毫不掩饰的璀璨光华！
那里面盛满了纯粹的骄傲、极致的欣慰，以及一种更深沉、更滚烫的、几乎要满溢出来的情感。
他并未说话，唇角却已高高扬起，那笑容如同冲破厚重云层的朝阳，灿烂夺目，带着融化一切冰霜的热度，极其肯定地对着沈渊用力一点头！
“月郎！” 沈渊脑中所有的理智、所有的矜持、所有的功名荣耀，在撞入封月这个笑容的瞬间彻底灰飞烟灭！巨大的喜悦如同最狂野的奔马冲垮了所有堤防。
他不管不顾这茶楼雅间可能还有旁人，更无视了脚下激动得浑身发抖的福安，猛地张开双臂，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将眼前这个银发如月华流转的人拥入怀中！
手臂收得那样紧，那样用力，勒得封月几乎喘不过气，仿佛要将彼此的骨骼都嵌入对方的血肉之中。
封月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巨大力量撞得向后微仰，脚下踉跄半步抵住了身后的栏杆，却丝毫没有推拒。
他几乎是同时抬起手臂，稳稳地、有力地回拥住少年激动得剧烈颤抖的脊背，掌心隔着薄薄的春衫，清晰地感受到那下面如同擂鼓般疯狂跳动的心脏，传递着无声却强大到令人心安的慰藉与力量。
“月郎！月郎！你听到了吗？案首！我是案首！” 沈渊的声音闷闷地埋在封月的肩颈深处，带着狂喜至极的哽咽和颤抖，灼热的呼吸如同烙铁般喷洒在封月颈侧那片敏感的肌肤上，激起一阵细微却无法忽视的酥麻战栗。
楼下贡院方向传来的喧嚣声浪、报录人的嘶喊、震耳欲聋的鞭炮锣鼓声、人群的欢呼喝彩声……所有属于“案首沈渊”的荣耀与嘈杂，此刻都成了模糊而遥远的背景音。
空气中似乎弥漫着从街面飘上来的淡淡硝烟味和鼎沸人气。
然而，在这茶楼二层小小的雅间里，在这凭栏相拥的方寸之地，时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凝固。
周遭的一切喧嚣都被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在外，只剩下彼此剧烈的心跳在寂静中轰鸣交响，如同最激昂的鼓点，宣告着一个崭新纪元的降临。
沈渊只觉得怀中这具温凉身躯所承载的、那份早已融入血脉骨髓的情意与承诺，远比那金榜上冰冷的“案首”二字，更值得他用尽余生去珍视、去守护。
那才是他真正渴求的、独一无二的无上桂冠。
“恭喜啦，以后就得叫你沈童生咯——”封月笑着在沈渊耳畔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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