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呵呵……安禄山啊,你果然是个聪明人!”
李瑛愉快的笑了。
与聪明人打交道无疑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因为聪明人知道权衡利弊,懂得取舍之道。
安禄山憨笑:“感谢陛下让罪臣多活了两年,安禄山知足了,我也该为守忠做点力所能及的事情了……”
“只要你能把安守忠召回长安,朕不光会赦免他,也会赦免段氏与他的儿子,如何?”李瑛抛出了诱人的条件。
段氏喜极而泣,跪地磕头谢恩:“多谢陛下不杀之恩,罪妇母子必当永铭圣恩。”
“那还等什么,请陛下给罪臣提供笔墨。”安禄山喜出望外,摸索着就要回屋。
“在阳光下写吧,还能看的清楚点。”
李瑛扭头吩咐身边的太监搬一张桌椅到院子里来,再拿来笔墨纸砚。
此刻已经是五月中旬,骄阳当空,照耀的大地流金似火。
太监们很快就搬来了桌椅,拿来了笔墨纸砚。
在段氏的搀扶下,安禄山在胡凳上盘膝落座。
林宝玉磨好了墨,将毛笔交到了安禄山的手中:“安先生请。”
安禄山虽然看东西不太清楚,但还有模糊的视力,而且会写字的人就算视力完全失明,也能凭借记忆书写,只是比较慢一些而已。
安禄山写的很认真,即便阳光照射的他额头渗出黄豆一般的汗珠,他仍旧一丝不苟的写着。
段氏拿着蒲扇在一旁帮安禄山扇风,眼神中充满了期望,这可是一封能够保住她们母子性命的书信,看起来她比任何人都紧张。
寥寥两百多字的书信,安禄山用了半个时辰。
“写好了,罪臣相信守忠见到此信之后,一定会返回长安!”
安禄山把毛笔扔在地上,双手撑着桌案,在段氏的搀扶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这才从地上爬了起来,只累的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好久没有坐过胡凳了,让陛下见笑了……”安禄山憨笑着告罪。
“陛下请过目。”
林宝玉上前拿起晾干的书信,双手呈送给大唐天子。
李瑛接在手中,逐字逐句的阅读起来。
安禄山的书信写的极为坦诚,告诉安守忠自己病的近乎双眼失明,甚至已经无法独立走路,想来时日无多,希望安守忠能回来见自己最后一面。
“朕希望安守忠见信之日,能够即刻返京。”
李瑛命林宝玉把书信装进信封,火漆封缄,交由兵部八百里加急发出。
安禄山憨笑道:“陛下放心,罪臣相信守忠见了书信,一定会返回长安。”
李瑛又吩咐太安宫的掌事太监:“这段日子,安禄山想要吃什么你们尽量满足。”
“奴婢遵旨!”
这名四旬出头的宦官急忙弯腰领命。
李瑛随后走出太安宫钻进马车,返回了太极宫。
一个时辰之后,吉小庆返回太极宫向李瑛禀报:“启奏陛下,奴婢按照陛下的吩咐给太上皇诊断过,他的精神确实有些恍惚,疯疯癫癫的胡言乱语。”
李瑛莞尔一笑:“王忠嗣由太上皇抚养长大,一直视若己出,听闻他病重,心中担忧,急火攻心,也是人之常情。不用给太上皇吃药,过些时日,他自然就会好转。”
兵部的公文快马加鞭,八百里加急,日行一千里,于三天之后送到了屯兵营州的安守忠手里。
营州,大都督府。
五月中旬的辽东,早已褪去了冬日的严寒,暖风拂面,草木葱茏,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
安守忠身着一身寻常的圆领袍衫,正坐在书房内,对着一幅舆图凝神思索。
舆图上详细标注着营州周边的山川河流、城池关隘,甚至连一些重要的部落聚居地都有所体现。
自去年冬天被敕命退回营州,安守忠便将全部心神都投入到了这片土地上。
他深知,自己作为降将,唯有兢兢业业,做出实实在在的成绩,才能洗刷掉身上的叛逆烙印,才能让长安那位高高在上的年轻帝王真正放心。
这六万大军,是他安身立命的根本,也是他向大唐天子表忠心的资本。
他不敢有丝毫懈怠,每日操练兵马,安抚地方,严防契丹、奚人异动,将营州治理得井井有条。
朝廷对王忠嗣频频加官进爵,让安守忠有些不安,直到李光弼突然率军登陆辽东半岛,安守忠这才恍然顿悟,原来大唐皇帝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有李光弼带来的兵马,再加上自己的兵马,安思顺的兵马,王忠嗣就算三头六臂,只怕也不敢再谋反了。
事情果然顺着安守忠的预料发展,王忠嗣交出兵权归京,白孝德三人统兵南下盖牟县与李光弼会合。
李光弼被任命为东北大都护,安守忠则被任命为副都护,继续执掌这支兵马,配合李光弼共同向新罗半岛用兵。
安守忠没什么可说的,自然是奉命行事,刻苦操练兵马。
就在这天晌午,有来自长安的文书送到。
“禀报都护,长安八百里加急!”
一名亲兵手捧着一个火漆封缄的信封,脚步匆匆地闯了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急切。
“长安来的?”
安守忠心中一凛,瞬间闪过无数个念头。
是皇帝又有新的旨意,还是王忠嗣又耍了什么花招?
他不敢怠慢,立刻站起身,从亲兵手中接过信件。
信封上的火漆印着兵部的戳印,完好无损。
他撕开封口,抽出里面的信纸,目光一扫,瞳孔骤然收缩。
这不是朝廷的公文,而是义父安禄山的亲笔信!
“守忠我儿见字如面……”
熟悉的字迹映入眼帘,每一个字都像是重锤一般,狠狠砸在安守忠的心上。
信中的内容并不复杂,甚至可以说很简短。
安禄山在信中说自己病重,双目几近失明,连走路都需要人搀扶,自觉时日无多,唯一的念想,就是在临终前能再见他一面。
信的末尾,安禄山用颤抖的笔触写道:“为父一生,识人不明,误国误民,罪孽深重。唯有你,秉性纯良,重情重义,是为父此生最大的慰藉。望速归长安,与为父见上最后一面……”
“义父!”
安守忠看完后虎目含泪,只觉得一股锥心之痛从胸口蔓延至四肢,拿着信笺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信纸上的字迹在他模糊的泪眼中变得扭曲。
他脑海中浮现出安禄山对自己的提携器重的画面,是他教导自己如何用计、如何练兵、如何笼络人心……
曾几何时,那个叱咤风云、搅动天下的乱世枭雄,是何等的意气风发?
可如今,却落得个双目失明、卧病在床的凄凉下场。
“噗通”一声,安守忠双膝跪地,朝着长安的方向重重磕了三个响头,额头撞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义父病重至此,我为人子,岂能不回!”
他猛然起身,眼中再无半分犹豫,只剩下焦灼与决绝,“来人,立刻备马,我要返回长安,再把田乾真与田承嗣召来,本帅交代一番。”
“喏!”
卫兵答应一声,转身就要出门。
“都护且慢!”
一道急切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只见身材瘦削、眼神阴鸷的田承嗣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写满了狐疑与不安。
“承嗣兄,你这是何意?”
安守忠皱起眉头,将手中的信笺递了过去,“你看看,这是义父的亲笔信,他老人家病重,时日无多,我必须回去见他最后一面。”
田承嗣接过信信笺,飞快地扫了一遍,随即冷笑一声,将信纸拍在桌案上:“将军,你糊涂啊,这分明就是李瑛的请君入瓮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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